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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227)

“诸位与金二小姐想必是没能听懂内子的意思。”不必冯霁雯开口,和珅已替她打了头阵,面容一派和气地与众人说道:“小事化了自然是好事,但在此之前,至少要将事情真相辨明。”

“对对对,这个是前提!”伊江阿在一旁笑着讲道,他约是饮了酒的缘故,看起来兴致高的不得了,令人望之而觉无语。

什么人啊这位是……

“事情的真相不是明摆着的吗?”

“金二小姐好心不与你们追究,你们倒好,还在这儿得寸进尺,无理取闹起来了……”

一群小姐们帮腔道。

“和公子,和太太。”

金溶月看向和珅夫妇二人,口气虽未显露出异样的情绪,然而眼底的波动已有些掩盖不住,“还请二位看在今日是我与家兄的生辰上,不要再将此事继续扩大了。”

这话旁人听着似还在继续忍让让步,但落在和珅夫妇二人耳中,却与威胁没什么两样。

大约便是,我知道你们手里持有把柄了,但你们若是敢拿出来,得罪的不光是我,还有我兄长,甚至是整个金家。

倘若真要玉碎而不愿瓦全,也得掂量清楚了,省得日后后悔。

冯霁雯冷嗤了一声,暗叹这位金二小姐可真是位‘八面玲珑’的人物。

欺负了人,眼见别人尚有余力还手,便开始软硬兼施地威胁了起来。

她向来是不惧别人威胁的。

她一个后宅妇人,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真是半点也不怕跟金溶月结仇——尤其是对方先招惹她的情况之下。

但是……有个但是。

她下意识地看向站在自己身前,挡住了大半个她的年轻人。

在外面遇到麻烦之时,他似乎总是这样,习惯将自己挡在身后。

第一回是在香山别苑的书楼前,当时她面对名节尽毁的可能和居心叵测的众人之时,他便是这样挡在了她与舒志前面,颀长的身形挺拔坚定。

第二回是在凤西茶楼,他‘纵着’自己怎么解气怎么来,一副所有后果由他来担的模样。

今日又是如此。

可是他到底与自己不同。

他日后要行走官场,处处皆要小心谨慎。

她还记得当初就连汪士英上门之时,他亦是全了个面子功夫。

一个所谓投入了金家麾下的七品灵台郎尚且需要多加留意,更遑论是金简本人?

冯霁雯想了想,忽然觉得这口气也不是非出不可的。

她不是没骨气,而是向来最怕给别人添麻烦,甚至是拖累他人。

夫妻一体,他处处为自己设想周到,自己也断没有为了一时之快而置他的处境于不顾的道理。

罢了,到底如今身份地位不如人,且忍一忍吧。

冯霁雯心下有了选择,倒也不觉得如何憋屈,反而有些莫名的轻松。

一直都是他在考虑自己,换她来为他考虑一回是应当的。

借着站在和珅身后侧,冯霁雯伸手轻轻抓了他一角衣袖。

和珅察觉到,微微转过了头来看她。

他得见一双清亮的明眸正望着他,眼中隐含的意思一派分明。

是不愿他牵扯进去的意思。

和珅微微敛眸,神色不明地回过了头去。

“金二小姐可否当众说明手臂上的伤究竟从而何来?”他向金溶月问道,口气如常,问出的问题却堪称尖锐。

金溶月的脸色顿时便白了几分。

冯霁雯同样一愣。

怎么还问?

他方才是没能明白她的意思吗?

她抓着和珅衣袖的右手又紧了紧,满含着不赞同的暗示之意。

和珅这次并没有回头。

下一瞬,冯霁雯却察觉到自己原本抓着他衣袖的右手,忽然为一只温凉的手掌缓缓地紧握住。

突如其来的接触,令冯霁雯整个人都怔住。

待反应过来之后,她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抽回。

但他似格外固执一般,并不肯就此松开,而是越握越紧了些。

人多眼杂,冯霁雯恐会有人留意到二人之间的动作,一时也不敢再同他‘角力’,唯有不明所以地暂时妥协。

而这边福康安望了一眼金溶月不太好的脸色,当即又皱了眉,看向和珅质问道:“你这话究竟是何意?”

“和某不过是想让金二小姐亲口还内子一个清白罢了——”众人犹感疑惑之际,只听得和珅不急不缓地讲道:“诸位恐有所不知,因内子心细,养猫的习惯也同一般人有所不同,每逢半月便会为猫仔细修剪一次指甲,防的便是意外抓伤人或物件。”

金家小姐的名声固然可贵,不可有损,可在他眼中,他家夫人的名声同样不容许被人无端抹黑。

听到自家大爷发了话,小茶这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是在哪儿,一时激动不受控制地出声道:“没错……净雪的指甲是昨个儿太太亲自刚修剪过的,一点儿也不利,怎么可能会抓伤人呢!”

她这笨脑袋,竟然才反应过来!

她边说,边不顾受惊后格外胆小的净雪挣扎举起了它一只前爪来,向众人道:“大伙儿若是不信,都可以过来瞧瞧!”

离得最近的福康安清楚地看到了那只指甲被修剪的格外平整的猫爪。

他只知道猫儿的爪子极锋利,可以将人抓伤,却不知竟会有人帮猫剪指甲。

但是……金二小姐确实受了伤,这总不会有假!

见四下气氛有变,甚至真有小姐们上了前来查看,福康安当即出言反驳道:“纵然如此,又能说明得了什么?谁可保证经过修剪的猫爪就必然不会有伤人的可能?若真有如此周全的话,金二小姐又岂会受伤!”

这思维模式让心情复杂的冯霁雯多少有点尴尬。

这人的脑子里是不是除了装着他的金二小姐之外,连最基本的常识和正常人该有的判断能力都丧失了?

福康安话音刚落,因事实真相而满心震惊的小仙便紧跟着出声说道:“猫儿的指甲纵是经过修剪,确实也会有着伤人的可能性,但顶多是划出两道痕迹而已,决不至于造成金二小姐如此严重的伤势……”

故而照这么说的话,金二小姐怎么会受伤呢?

她对金溶月的才名素来还算仰慕,故而一时间很难接受自己想象中的可能性。

“怎么没可能?万一当时那猫儿发了疯,下了狠劲儿呢!”汪黎珠讲道。

“纸片儿都能划出个深口子来,更何况是猫儿爪子……”

“我亲眼瞧见那猫儿钻到桌子下头,金二小姐便是低头查看时被它给挠伤的,这岂能有假?”

“就是……”

一群小姐们纷纷出声为金溶月说话。

她们其中很多人身份不够来参加金溶月的生辰宴,都是求了有请柬的小姐一同跟过来的,极不容易有机会攀交上金溶月,自然是要处处维护着。

跟家世背景强固,又有着京城第一才女称号的金二小姐相比,如今嫁了个破落子弟的冯霁雯算什么啊……

有时候促使人们做出判断的并不是客观条件,而是各人心中的那一杆秤。

秤本就是歪的,如何还能以正确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可是诸位恐怕漏掉了一件事情吧……”面对众人的质疑和偏袒,小仙既气愤又胆怯,但还是鼓足了勇气说道:“被抓的可不是金二小姐一个人,方才那个捉住了净雪的随从,同样也被净雪抓了的,可是诸位瞧瞧……他脸上可有如此严重的伤痕吗?”

她说话间,伸手指向了福康安身后那名身材高壮的随从。

众人下意识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名随从闻言一愣过后,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方才被猫抓的右脸颊处。

还略有些疼,但是基本上已经无事了。

别说抓出口子来,就是连破皮都没有……

真是怪了!

他迎着众人的打量,和自家主子福康安的皱眉以对,一时不禁有些莫名慌乱,“三爷,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