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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135)

屋内几人凝神听了听,果然隐约有鼓乐声传入耳中。

这是来接亲了!

小仙也跟着激动起来,在秦嫫的吩咐下将喜帕给冯霁雯覆上。

接下来的时间内,冯霁雯一直处于目不能视的状态,眼前除了红还是红,行动全凭着小仙小醒一左一右的搀扶。

身边的情形如何,也只能用耳朵来辨识。

喜娘进了屋儿开口便是一番吉祥话。秦嫫笑着递了个红封过去。

被两个丫鬟扶着离了棠院的冯霁雯,来了前院拜别冯英廉。

冯英廉今天穿的也是极喜庆,面容泛着红光,看得出是打从心眼儿里高兴的。

只是望着面前身着嫁衣、头上蒙着大红盖头的孙女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地跪下向自己叩头。老爷子一个没忍住,瞬间就红了眼睛。

冯霁雯原先想了不少话要跟老人说,可此情此景之下,却只觉得心口酸涩的厉害,什么话都一股脑儿给忘干净了。

纵然她内心从不觉得这次出嫁真是把自己给嫁出去,可从此之后离开英廉府去到另外一个环境中生活。却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祖父养育庇护之恩,霁雯永生难忘。”

她到底也只说了这样一句‘场面话’,旁的一概未言。

又深深叩了一首。

“快起来,快起来……”冯英廉声音略有些哽咽,想让孙女再留一会儿,却又不舍得她多跪。

一边说一边抬着手,示意丫鬟快快地将冯霁雯给扶起来。

小仙小醒将人扶起。

“去吧,别再误了吉时。”老爷子催促了一句,口气中有些故作轻松的笑意。

是怕自己伤怀,再惹了孙女伤心。

他们冯家,可素来没有那些什么哭嫁的习惯。

成亲嘛。就得高高兴兴的才像样子。

冯霁雯强忍着涌动的泪意,“嗯”了一声,轻轻吸了吸鼻子,与他道:“反正也没出北京城。以后我有事儿没事儿就要回来瞧瞧您的。”

不知是在安慰冯英廉还是在安慰自个儿。

“那是自然。”冯英廉笑着点头,又道:“棠院那边祖父会一直让人给你收拾着,留着……有祖父在一日,英廉府就永远都是你的家。什么时候想家了,就回来看看……”

而后不待冯霁雯再多言。便径直摆了摆手,道:“快去吧……”

再多说,只怕就要眼泪儿就要绷不住了。

这么多下人瞧着呢,可不能失了一家之主的威严呐。

冯霁雯也不敢再多作停留,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转身要离开前堂。

而在走了数步之后,却又忽地转回了身来,轻轻推开了两个丫鬟的手,径直再度跪了下去,一连冲着冯英廉又轻叩了三个头。

没有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

起身时。冯英廉复杂地笑叹了一口气,张口却是哑然,眼中泪水涌动着,不敢再看那身着嫁衣的孙女一眼,只一个劲儿的摆着手。

哎,去吧,快去吧。

冯英廉张口却无声地道。

眼瞧着冯霁雯被两个丫鬟扶着跨过门槛儿,消失在了视线当中,庆叔将早早备好的帕子递给了泪流满面的老太爷。

“剜肉啊……”

老太爷接过帕子抹着湿答答的脸,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什么一家之主的尊严。顷刻间全敌不过内心的伤感。

“就跟剜肉似得……”他沙哑着声音说道。

“这句刚才说过了啊……”庆叔提醒道。

“你懂什么……”老爷子边擦眼泪边控诉着。

……

冯霁雯一路无言,被丫鬟扶着出了前院,耳边鼓乐声渐嚣,眼见便要离开英廉府的大门。

“小少爷?”一路上也没敢吭声儿。生怕惹了她伤感的小仙忽然讶然开口。

冯舒志站在大门下路中间儿,赫然一副‘拦路’的架势。

“我背长姐上花轿。”他说道。

说着,便几步来到了冯霁雯跟前。

冯霁雯虽看不见,却也知晓此刻门外定是被迎亲队伍堵了个严实,一举一动都被人瞧着,便压低了声音笑着道:“快别闹了。回去吧。”

“回去做什么,按照满族人的规矩我待会儿还得给新郎官儿牵马呢……顺便背你上花轿吧。”冯舒志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有些闷闷的。

做祖父的见孙女嫁出去心里头难受,做弟弟的见姐姐出嫁亦不觉得多高兴。

只是顺便这个词用的有点任性,让原本正伤怀着的冯霁雯险些失笑出声。

正要劝退这个小家伙时,却忽觉双腿被人反抱住,没任何心理准备的冯霁雯下意识地便抓住了冯舒志的肩,冯舒志借机用力向上一托,竟是真的将她给背了起来!

几个丫鬟大惊失色,却也不敢声张,唯有提心吊胆一步不离地跟在冯舒志身侧,随时做好了万一小少爷顶不住,她们务必要稳稳接住姑娘的准备。

只是意外的是冯舒志走的虽有些缓慢吃力,步履却是稳稳当当的。

这些时日来的扛沙袋果真也不是白练的……

喜娘笑着高唱了一句“新娘子出门儿咯——”,炮竹声响起,欢快喜悦的鼓乐声也更为高昂了一些。

依稀间,冯霁雯似听到了伊江阿那小子的欢呼起哄声。

他同和珅的关系倒真是好的可以,接亲也跟着过来了。

“长姐。”冯舒志忽然唤道。

“嗯?”

四下喧闹,冯霁雯以为他要交待自己什么,一时间仔细凝了神去听。

“你可比沙袋轻多了。”冯舒志一本正经地评价道。

冯霁雯:“……”

说什么呢喂!

“说真的。”他强调地补充道。

“臭小子……”冯霁雯在他肩头轻轻落下了一巴掌。

冯舒志发出两声轻笑。

冯霁雯却悄悄转回了头去,伸手将盖头一角轻轻挑起,最后深深望了一眼身后英廉府的大门。

转回头去之际,盖头将落未落时,视线中却猝不及防地瞥见了喜轿前那匹棕红色的骏马上端坐着的年轻人。

他一身鲜亮的大红喜袍,只窄窄的箭袖袖口处绣着暗金色的云纹,玉带束腰,而腰间悬着的,竟是那****于香山别苑中赠予她的那块玉佩。

平日多见他穿文衫长袍,一派斯文模样。而今日这身极具满族特色的箭袖喜袍,脚蹬黑缎长靴,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竟衬得他英姿勃发起来。

满族礼帽下,少年人一张俊颜浸在微熹的晨光中,微微扬起的唇角处含笑吟吟。

赫然是一句大写的:帅出了新高度。

盖头放下的那一瞬,冯霁雯暗暗骂了句妖孽。

冯霁雯坐进围着红绫子的喜轿中,冯舒志上前做规矩为和珅牵马在英廉府门前走了两步。

和珅打头,身后带着伊江阿与迎亲队伍,绕着英廉府整整饶了一圈儿,这是俗称的“引轿”。

而后又是一阵炮竹声响,冯霁雯知道这回是真的要上路了。

她悄然握紧了手中红透了的苹果,轻轻吁了一口气出来。

打旗和挑灯笼的与吹鼓手行在前头跟着新郎官儿开路,喜轿后跟着十二匹对子马。伊江阿坐在马上一脸得色,笑哈哈地取笑着坐在另一顶轿子中“压轿”的和琳也像个新娘子,和琳气的脸色涨红,但想到今日是兄长大喜之日,到底还是没能气上多大会儿,就又换上了一张笑脸儿。

迎亲队伍所经之处,围观者不断。

耳边不曾间断的鼓乐声阻去了诸多议论声,但冯霁雯不消去听,也知道他们口中必然说不出太多祝福的好话来。

“说嫁就嫁,还真嫁了。”

状元楼二楼靠窗的雅座上,窗子向外半开着,座上的年轻人手里持着青花玲珑茶碗轻轻晃着其中明黄色的茶汤,垂眸望着自酒楼前经过的长长的迎亲队伍,笑着感叹道。

“这亲成的真够利索的。”

对面的刘鐶之闻言笑了一声。

“成亲不过在于两家上下点头,三书六礼一成,有什么利索不利索的。”他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