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妃隔着妆镜瞟了乌云一眼:“况且前头,还有位大阿哥呢。大阿哥生母也被追晋为皇贵妃,若无嫡而立长,大阿哥的身份也够了。”
乌云闻言便呆了呆。
“奴才明白了!此时若纯贵妃安着什么想法儿,她要防备的不只是皇后能生下嫡子来,也还要设法除掉大阿哥才行!”
愉妃轻轻伸了个懒腰:“总归啊,这后宫还有的热闹。总归咱们乐得趁着永琪还小,好好过几年安生日子。等来日永琪长大了,那才到了咱们寸土必争的时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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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暂时放在了一边儿去,乌云不由得又说回小柏氏这儿来。
“倒是当亲姐姐的,怡嫔怎么也没说来瞧瞧?她这么端着,倒不知是端给主子您看,还是端给皇上看的?”
听见这个,愉妃倒笑了:“兴许两者都有吧。”
愉妃虽然不能确定怡嫔有没有这个胆子对皇上生怨,不过若说怡嫔对她生怨,她倒是心下有所准备的。
毕竟,当初编排傅恒和怡嫔在园子里有染,便是她出主意做的局。这些年过来,说不定怡嫔便想明白了呢。
可是就算怡嫔想明白了,又能如何?如今怡嫔的亲妹子就在她手底下,怡嫔总也应该明白投鼠忌器,又敢对她怎样呢?
这样一想来,愉妃的心下倒也舒坦了许多,越发觉着皇上将小柏氏放到她位下来学规矩,对她来说并无半点妨碍,反倒是对她裨益良多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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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交辉园中,婉兮却也时刻关注着宫里的消息。
她放心不下皇上,不知皇上是否终究还是过了病气去。
这日一早,傅恒照例来请安。毛团儿引着傅恒一进来,婉兮便立即问:“九爷,皇上他……可安?”
傅恒终究是外臣,能在圆明园里帮婉兮打点好一切,却不便每日都来相见。
便是来了,也得有毛团儿等太监陪伴在畔,并且要在婉兮和傅恒之间落下一幅竹帘来隔开。
如今隔着君臣之分,再也不能如从前一般的……便连四目相对,都已是奢念罢了。
如此的咫尺天涯,终于得见,她却还是一张嘴问的便是皇上。
傅恒拼力压住心下的苦涩,请跪安:“回令主子,皇上……安。”
皇帝早已秘示于他,不准叫婉兮知道皇帝自己也同样病了。
婉兮却还是不放心。
她了解九爷,故此九爷语气中那个迟疑的停顿,叫她觉着不放心。
第681章 扭转(8更)
“九爷,”她隔着竹帘,只能尽力去打量他在帘外的神色:“你别想唬我。你我一别两年,这好容易相见,我此时唯一能相信的人只有九爷。九爷若唬弄了我去,等我将来知道,心下一定会怨怼九爷。”
傅恒眼圈儿也是微微一热:“令主子……”
婉兮轻吸一口气:“毛团儿,你且退下。”
毛团儿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分得清里外拐,这便还是躬身退下。婉兮便从竹帘后起身绕过来,立在傅恒面前:“九爷,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皇上可安?”
婉兮的面上还挂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眼。
经过这些日子的医治,她已知道这病不经碰触便不会传给人去。故此这才敢直接走到傅恒眼前来。
虽然隔着面巾,傅恒还是瞧得出她病中的模样,不由得眼睛一酸,急忙又是一个千儿:“令主子!还请令主子,多多保重!奴才,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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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自己倒是淡淡一笑:“九爷勿虑,还要谢谢九爷府中的宋嬷嬷。若不是经她的眼,我还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如今知道是什么了,便也没那么可怕。”
“况且每日里除了要天天泡水熏蒸有些絮烦了之外,其余不过每日按时吃药,倒没什么别的痛楚的。加之这交辉园里清静也凉快,如今已是夏日了,倒比闷在宫里更舒泰些。”
傅恒便躬身道:“令主子放心,宋嬷嬷我自会如儿子一般,亲自养她的老,送她的终。”
“不止宋嬷嬷,”婉兮眨眼,盈盈而笑:“还有九福晋和篆香。这一回她们替我担了绝大的风险。若没有她们两位的帮衬,我一时还不知这究竟是什么病。”
傅恒垂下头去,刻意错过婉兮面上那盈盈的笑意去,“奴才也是意外。不过这一切还都是因为令主子肯相信她们,肯给她们这个机会。若无令主子的用人不疑,她们就算有这份儿心,也未必有这个机缘。”
傅恒的躲闪全都落进眼底去,婉兮的笑意不由得片片散去。她微微仰头,望高天流云:“九爷,你当真以为她们是为了我么?我于她们又没有什么要紧,我的死活实则与她们无干。她们又何须担下那样大的风险来帮我?”
傅恒咬住嘴唇,不肯作声。
婉兮便也只能轻叹一声:“九爷的心意,我不敢扭转。我唯有拜托九爷,替我善待她们二位罢了。受人大恩,我却在这宫墙里,没法子报答。九福晋还好说,我以后自然在宫里尽我所能,与舒嫔多亲多尽,叫她安心;篆香我却怎么都够不着了,只有托付给九爷。”
傅恒深吸一口气:“奴才在府中,定然叫她们衣食无忧,一世无忧。”
婉兮便转过身儿去:“九爷,你再继续一口一个‘奴才’地这么说话,便没意思了。我此时眼前这个人,我当真不认得。你倒把我从前认得的九爷给我还回来!”
傅恒心下一梗,眼前已是模糊了。
从前的一切……如何还能都要得回来?
如果当真还有这样的机会,他便无论如何都要在与九儿勘察旗地买卖的那一个月里,将九儿的心都给抢过来,叫她再也没有入宫的机会去。
第682章 心知(1更)
他不作声,婉兮倒先转回身儿来,轻声一笑:“九哥哥!”
一声娇俏的呼唤,仿佛刺穿了这五年的光阴。
傅恒眼圈儿已是红了,不由得也站直了身,深深凝眸望住眼前的人儿。
她长大了,个子也到了他下颌。在女人家里不算矮了,如今穿着旗鞋,便更显得亭亭玉立,如水畔苇花。
纵然面上此时戴着面巾,却也丝毫无损她周身灵动之美。更因为面巾掩去面容,反倒更突出她一双妙目,顾盼生辉,婉兮清扬。
他心下便又是熟悉的疼痛,他只能代之以用力地笑:“九儿……”
婉兮便拍掌:“瞧,原本不难,我的九哥哥终是回来了!”
她虽是笑着,眼圈儿却也还是红了。
她又走近一步,仰头细细看着他。
“九哥哥,你如今已是铮铮的汉子了,是巴图鲁,琴心剑胆,智勇双全的好男儿。”
“呵!”傅恒狠狠压住心下难过,努力一笑:“九儿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我总管没有叫你失望,是不是?”
婉兮认真点头:“可不!九爷刚赴山西,就赶上那场大旱。就连皇上都没遇见过那样的旱情,又是减膳又是罪己,我曾经十分担心九爷没经历过这个,却没想到九爷却将山西的旱情治理得当,没有造成灾民流离,当真叫我刮目相看。”
婉兮微顿,妙眸又是轻扬。
“这回九爷回京,皇上必定又有大用。九爷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只有依附着皇后主子的声名才能在朝中立足的国舅爷……九爷,已是渐渐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股肱之臣。”
傅恒心下也是一热。
“九儿这话说早了。我如今回京尚且不知皇上有何任用;至于左膀右臂……朝中还有那些位能臣。我无论是年纪还是资历,都无资格。”
“那九哥哥就当我是算命的黄雀儿吧,今日这番话只当是预言。若来日做了准,九哥哥便答应我一个心愿;若来日证明我错了,我自当向九哥哥赔罪。”
两人说说笑笑,倒是将这两年来的时光沟壑填满,两人重又走回了彼此面前。
婉兮这才轻轻叹了口气:“九爷告诉我实话:皇上是不是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