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舒星弥只觉得喉咙发紧。
她微微低头:“你七岁那年,你的父亲患上了重度抑郁,每一天都痛不欲生,但为了这个家,他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他是一个心理医生,每天要接触许多病人,这更加重了他的病情。他自己探索了许多治疗的方法,全部失败。这对一个心理医生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事情。抑郁症将他从内而外地打碎了。他将这件事告诉了我,他说自己绝对不想输给抑郁症,绝对不要死在抑郁症的手上。后来的某一天夜里,他在厨房自杀,似乎是意识已经模糊……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倒在血泊里没有了呼吸。”
舒星弥双目已然模糊。
“我打了急救电话,警察来到了医院,问我,他是怎么死的?”她抬眼望着舒星弥:“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他是自杀的这种话,因为这证明他是被抑郁症打败的……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事情,我想,至少捍卫一下死去的他的尊严。我宁愿说凶手是我,也不愿意向警察承认他是自杀。我是一个愚蠢到极点的人,我承认。在那时候,我必须要做一个选择,第一条路是保护丈夫的尊严,第二条路是说出真相,然后继续和你生活下去。这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对不起,我首先是他的妻子,而后才是你的妈妈。我不能承认他输给了抑郁症,就算我知道这是事实,我也必须隐瞒。”
舒星弥先前的一个猜想是母亲替人顶罪,现在看来,母亲其实是替父亲“顶罪”了。
毕竟父亲是自杀,凶手是他自己,凶手是抑郁症。
“没有选择你,对不起。”方母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眼泪还是颗颗滚落:“我不是合格的妈妈,我不配做你的妈妈。”
舒星弥抹了一把脸,笑道:“没关系的,妈妈,已经有一个人选择了我,无论今后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都会一直在我身边。”
他想,他没有什么立场去评判妈妈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最复杂、最猜不透、最看不清的,就是人心。
*
张晋秋如同舒星弥所说,陪伴着他过完了很长、很好的下半生。
即使两人容貌老去,不再拥有青春,他们依旧珍惜彼此,认认真真地过着每一天,温柔相待。
方元钧去世的比张晋秋早了一年,舒星弥的魂魄仍然留在这个世界,悄无声息地陪伴着张晋秋,待张晋秋去世之后,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个时空。
回到一片空茫的黑暗之中,他将张晋秋送他的那枚戒指收存起来。
又获得了一万希望值。
距离裴欲治愈苏醒又进了一大步。
说来,已经完成十分之四了。
舒星弥平复了心情之后,聆听着系统对下个世界的讲解:
“……魔界向天庭下了战书,天庭尚不能与魔界一战,于是送去一个人质,宿主是玉华真人的关门弟子,被选为人质送到魔界,由于宿主是魔君的旧情人,尽管已经分手,魔君却一直对宿主旧情未了,天庭打算利用这一点,让宿主在魔君身边做卧底,刺探军情,探知魔君最大的弱点,密报天庭,助天庭端了魔界,但宿主在和魔君相处的过程中旧情复燃,卧底身份暴露,被魔君送入死牢,魔君打上天庭,丧命,宿主殉情而死。”
舒星弥醒来时,已经坐在魔宫寝殿的石墩上,正端着一盏酒,酒液鲜红微温,他身穿男仙标配的白纱衣,低头看了看,装扮宛如男版小龙女,身上没带一件兵器。
这应当是被作为人质送来魔界的初夜了。
舒星弥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地方应该是魔殿,但殿内的陈设布置颇有仙气,真不像是魔界那魔性的装潢,倒像是仙宫玉楼。
殿门关着,外头围着一圈看押的魔卒,巡逻走动,时不时往里瞥一眼,看看里头的男仙有没有异常举动。
舒星弥把酒盏放下,环视四周的时候,殿门忽然被推开,浅青罗帐被风吹动,紫衣魔君缓缓踏入,墨发桀骜高高束起,发间缀着珊瑚珠,腰间佩血玉,厚靴落地有声。
他挥手屏退随从。
魔君一进屋,舒星弥顿时觉得屋子的空间小了许多。
裴欲,这一世你的颜值又突破新高了,舒星弥心中暗暗欣慰,站起身施礼:“魔君陛下。”
魔君坐下,握盏饮了口酒:“坐。”
说来可气,这小殿里就配了一只石墩,魔君自己坐了,这会儿又让舒星弥坐哪里?难道坐他怀里不成?
成心给他找不自在。
这前男友是多大仇?
说来,舒星弥还不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闹的分手……
他答了一声“是”,只得原地站着。
“你变了不少。”魔君当啷一声撂下酒盏,抬起头直视舒星弥。
舒星弥与他目光对视,只觉得心里发毛,不知为什么,特别恐惧,仿佛下一秒这人就要扑过来把他撕了。
“你也是,头发长了。”舒星弥小心地寒暄着。
“不知不觉都几千年了,你在天界过得好吗?”
不知是不是舒星弥的错觉,魔君的眼神里竟闪过一丝落寞,他把语气放得极其不关心,眼神里却情不自禁流露出来了,他是在意的。
“还好,你呢?”
一股若有若无的酸楚从舒星弥胸中流过。
“你怎么有脸问得出口?”
第103章 前夫是魔君陛下
“……”舒星弥立刻在脑中使劲回想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魔君的事情, 需不需要当场道个歉、认个错, 挽回一下破裂的感情。
非常奇怪的是, 没有。
更奇怪的是, 不仅是对不起他的事, 任何有关魔君的事都没想起来,舒星弥对魔君有感情,是积累、继承了对前世张晋秋的感情。
这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令他有些迷惑。
难道在仙界生活了几千年, 使他淡忘了和魔君之间发生过的事?不至于吧?
舒星弥依稀记得自己的仙号是月麟仙君, 身份是天界军师团三元老之一的玉华真人的关门弟子, 按理说条件不差啊,不应该这么健忘……
魔君倏然站了起来,两步走到舒星弥身前, 一身紫袍银甲硬邦邦地杵在那里,离得有些过于近了,舒星弥光是站着不动就能感觉到甲片上散出的阵阵寒气, 他后退了两步,差点踩到自己的脚。
这是下意识反应,舒星弥非常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肉搏没问题,道行也勉强看得过去, 但问题就在于他仙术修得极差, 如果说魔君堪比一颗金刚石, 他舒星弥就是一颗肥皂泡。
“想过我吗?”
魔君又往前走了两步, 直把舒星弥逼到床边,舒星弥眼角余光瞥到那是一张双人玉床,青润的床沿上雕绘的满是琼花仙草,是天界的家具款式,床顶的帐子也是天庭惯用的冰锦纱,帘钩是小巧精致的金佛手。
这是特意为他准备的豪华天庭套房,还是这只是魔君的喜好?
“恩?”舒星弥一时失神,魔君靠得太近了,他的皮肤白得有些病态,眼眸深黑。
“我问你有没有想过我。”魔君重复了一遍,舒星弥扶着细金床柱,膝弯正好磕在床沿上,他索性直接坐了下来,眼也不眨地说:“想过。”
这他妈是个送命题,堂堂魔君问出这种问题,表情冷得像是要吃人,谁敢说不想,谁就是不想活了。
“撒谎,”魔君捕捉着舒星弥的眼神,略微严厉:“你怕我?”
舒星弥摇了摇头。
“不怕你躲什么?”再次逼近。
“你够了没有?”舒星弥抬起头,直视着面前的男人,他实在是被魔君这种态度惹毛了:“好好说话行不行?凶什么凶?”
弱者也是有尊严的!
“这才像你。”魔君坐在舒星弥的旁边,“你怎么不问问我?”
“我问了你又要说我‘怎么有脸问得出口’,不问了。”舒星弥低头玩弄着绦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