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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福门(172)

“我要捐款,资助南方革命的。”卞老三挺着脖子,学校里有人来募捐。

“呵呵……”老潢一脸自嘲,如今连老三这样十多岁的孩子都晓得要革命了,大清气数是真尽了。

卞老三一溜跑的去给老潢打酒。

“嘉佳,芸嫂子,不用送了,几步路。”斜对面虞家,虞景明跟嘉佳和芸嫂子告辞。

“唉,我也赶紧去烧早饭。”芸嫂子笑笑。

“那好,我也去补个觉,这一宿也没睡,还好今天我是上下午班,要不然可要被扣工钱了。”嘉佳也笑嘻嘻的。

虞景明笑笑,跨过门坎,正好就面对老潢和卞先生。

“大小姐早。”卞维文冲着虞景明点点头。

虞景明笑笑,然后问道:“卞先生还好吧?”

“没事,倒是打扰了邻里上下了。”卞维文拱手拱。自也晓得东家大小姐是因为昨晚的事体才过来这边,倒底是永福门的地主,底下住户闹的要打要杀的,不可能不闻不问的。

“没事就好。”虞景明点点头,又说:“卞先生,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虞景明又道,她这边几桩事体都是得了卞先生的帮助,报桃报李的,卞先生这边但有需要,她自不会坐视。只不过卞先生喜欢把事放在心底,到底让人难以捉摸。

卞维文看着虞景明,笑笑点头,却未再说话。

虞景明晓得这人是不会轻易开口的,便也未再做声,点点头,反正都在永福门,真有事儿总是会晓得的,虞景明便又点头告辞。

此时天光已经透亮。报童的卖报声隐隐约约传来:“卖报卖报,大消息,南方再暴发起义,黄花岗血流成河……”

虞景明的心猛的一跳,卞维文也猛的抬起头来,跟虞景明相视一眼。从去年永福门军火事件以来,两人心里都明白,南方又蕴量着一次起义,如今答案揭晓,又一次血流成河……

“景明,不好了,广州那边发来电报,广州爆发起义,现在全城戒严,港口那边没有出港证根本出不了码头,我们原先定好的那艘货船还被查出私运革命党,已经被查封了,现在我们在南方买的那批粮食也被扣押在码头,运不出来……”戴政匆匆而来,压低声音跟虞景明道。

虞景明不由咬着唇。

去年,各地暴发起义,再加上长沙一带旱灾,江逝皖水灾,东北河北暴发瘟疫至使各地粮价都在上涨,因此,去年,于粮食有关和行业都在涨价,各家糕点铺子也涨了,唯有虞记一直压着没涨,但这也无形中增大了成本,而今年一开年,粮价又涨了,倒是南方的粮价还算平稳,翁冒在南方那边颇有路头,便在南方那边订了一批米粉,面粉以及一些绿豆黄豆等粮食,虽说增加了运费,但因为拿到一个优惠价,倒是比在上海买要便宜一点。

这批粮食正好可以赶上端午,以及下半年中秋,过年的旺季,更何况如今,陶记步步相逼,这批货对于虞记来说,是能不能守稳这一年的关键……

“翁冒呢?”虞景明问戴政,广州那边是翁冒的路子,这事还得翁冒去跑。

“接到广州起义的消息,他就去打听情况去了。”戴政道。

虞景明点点头,因为重要,更不能急。

“不晓得大小姐有没有听说过伊丽莎白洋轮?”卞家门口,卞维文突然说道,显然也是听到戴政的话了,对于卞先生,虞记的事物倒没什么可避讳的。

“是专门给各国领事馆和公所运送生活物资的那艘船?卞先生可是有什么消息?”虞景明转过脸看着卞维文道,她晓得卞先生不会随意问这个。

“嗯,最近,我拜访过海关的墨贤理先生,我得到消息,这艘船目前正在广州,预计在一周之后会到达上海,算算时间,应该是这两天从广州出发。”卞维文一脸平静的说。

“卞先生的意思是我的货可以走这条船的路子,可是我听说这艘船并不的接运货生意。”虞景明道,这艘船是专门为各国使馆服务的,并不是商船。

“事在人为吧,据我所知,这艘船每回运来的生活物资各使馆都用不完,最后有相当一部份是流向市场的,比如,利德手上的麦乳精……”卞维文又道,点到为止,并不说深。

可虞景明是什么样的脑子,自然明白卞先生的话,换句话,这艘船名义是为各使馆运送生活物资,但只怕暗里的走私也少不了。所以,事在人为,虞记这批粮食也是生活物资嘛,一些路子就看虞记有没有关系搭上……

“多谢卞先生。”虞景明冲着卞维文福了福,不管最后能不能成,卞先生为虞记提供了一条路子。

“大小姐客气,维文还有一句话要说,如果大小姐的货真能搭上这条船的话,虽说这条船是免税的,但大小姐的货毕竟是商品,为免落人口实,私下里还是把该交的税交了……”卞先生揖了一礼又道。

“晓得了。”虞景明点点头,却又看着卞维文,突然道:“卞先生可是另有用意?”

卞维文笑了:“晓得瞒不住大小姐,大小姐晓得,因为维武,我免不得要对利德出手,要对利德出手,自免不得要查一下伊丽莎白号,而我需要一个查船的理由,到时怕要委屈一下大小姐了……”

“好,我晓得了,应该的,卞先生太客气。”虞景明笑笑说,心里自然明白,卞先生大约是会利用她这批货给利德布个局,虞记只要交了税,便是受一时委屈最终也不会有事,更何况卞先生帮她良多,她自然也乐意帮卞先生一把,只不过,一切都要她的货能登上伊丽莎白号:“我会尽力搭上伊丽莎白号。”虞景明又道。

卞维文再揖礼,笑笑,未吱声。然后扶着老潢回屋,一场闹剧到此落幕。

第一百七十九章 透骨的寒意

转眼黄花看发处,为嘱西风,暂把香笼住。待酿满枝清艳露,和风吹上无情墓。

回首羊城三月暮,血肉纷飞,气直吞狂虏。事败垂成原鼠子,英雄地下长无语。

………………

“你们不晓得呀,原来说好是十路突击,结果有人做了鼠子,中途退缩了,到最后只有四路人马。有两路是攻击总督衙门和督练公所的,结果又有人告密啊,总督衙门和督练公所有重兵把守呢,义士们是用血肉之躯顶着利炮长枪,这一战呀,门外长街,那是血流成河,到处都是革命者的尸体,衙门也是下了狠手,百多颗人头如今就挂在城门口呢,那叫一个惨呀……”

南街的一个老学究手里端着一只开片冰裂天青茶杯,这会儿就站在老王头的茶档前说的口沫横飞。

“不能这么狠吧,这报纸上都没说?”茶档上闲聊客人啧啧嘴,心里有些发毛,也有些不信。

“呵,报社的消息哪里有电报厅的电报来的快,我侄儿就在电报厅里当电报员,他知道的就是第一手的消息。”南街的老学究啧着嘴。

“现在,那边还在大肆搜捕同党呢,听说还下了海捕文书,要捉拿孙先生和黄先生……”

一时间整个茶档鸦雀无声,每个人的心底都窜起一丝凉意。

“难怪我们一早去火车站那边查询车次的时候碰到许多军警。”说话的是虞世衡和戴家四姨妈。

虞二姑娘的婚礼已经结束,他们也要回宁波了,尤其是戴家四姨妈,家里的儿子还等着她回去置办彩礼,所以两人一大早去查询车次,看看去宁波的火车是哪一天,什么时候。

“咱们上海这点盘查才算个什么,也不过是意思意思,广州那边的盘查才叫严,听说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这回,黄先生他们只怕也是悬了,说不得还要连累一大片呢……”老学究摇头晃脑的说。

“啧……”众人啧了一声,再未接话,实也不晓得说什么好,到底话题太敏感,而那鲜血又太壮烈,任何言语都不足以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