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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录(59)+番外

阮致第一次见妹妹声音那么小,她就是个……大老爷们啊,干嘛还拿手背蹭眼睛,这是哭了么,这是伤心了么,这是为什么。

阮致有些愤怒地看着宋家人,他第一次对宋林有些厌恶。他觉得这是个两面三刀的人,他平常那么聪慧恬淡,像是没有裂壳的蛋皮,如今透明光滑的表皮龟裂了,教人慢慢瞧见不大美好的内里。

宋林终于发现了门外的动静,他从沙发上扭头,看到了门外的阮家兄妹。

他记得阮宁那时震惊而伤心的眼神,但是他强迫自己觉得好笑,强迫自己觉得这是个没脑子的孩子,随便骗骗就好了,兄弟没有隔夜的仇。

虽然其实他有些心慌。

虽然事实证明,他错了。

这一次,竟让他的厌食症再也没有好过。

年还未过完,阮宁还没从和最好兄弟绝交的忧伤中走出,阮宁姥娘家就出了事。

至仲小舅舅杀了人。

阮宁姥娘因为邻居李虎家的垃圾总被堆在自己门口,便找李虎媳妇说了几句,李虎媳妇指桑骂槐把老人家骂了一顿,阮宁姥娘回家就气病了,小舅舅张至仲气不过,找李虎理论,李虎新仇旧恨,就把至仲打了一顿,至仲被打急了,也不知哪来的劲儿,操起院子里的镰刀就往李虎身上招呼,李虎一个踉跄,倒在树下的石头上,后脑勺啪一下开了瓢,送到医院却也没救过来。

张至仲故意伤人被拉到了局子里,阮宁姥娘在给女儿的电话里哭得歇斯底里。

暨秋一下子就着急了,给丈夫打了电话之后就去书房求公公,阮令没松口,只是不咸不淡地说帮亲家问问情况。

阮宁这两日总爱蹲在枯萎的树下挖蚂蚁窝,谁也不理,整个人都消沉了不少,暨秋瞒着她,可每天愁云惨淡的一张脸,这孩子又有些过度在意妈妈的情绪,所以便看出不对来。她打电话给姥娘,想着也许老家出事了,姥娘一听外孙女的音儿,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也什么都不肯说。孩子小,灵气旺,她心中似乎也有些感应,就顺嘴问了一句:我小舅呢。

阮宁姥娘哽咽,她说,你不要再问小舅舅了,以后咱家只当没有小舅舅了。我没生过你小舅舅,你也没有杀人犯小舅舅。

阮宁一听,好像五雷轰顶,被这番话说得心都碎了,她哭着去找暨秋,暨秋却摇摇头,说你舅舅误杀了人。

阮宁说小舅舅会死吗。

暨秋死寂一样的沉默。

阮宁又大声问了一句小舅舅会死吗。

暨秋似乎整个人都崩溃了,说阿仲说不定会偿命。

阮宁一边哭一边跪到爷爷面前,她说你救救我舅舅,你以后说什么我都听。

阮令一叹气,问道:“你姥姥有赔人家的钱吗,妞妞?放了你舅舅,别人怎么说你爸爸,说你爷爷呢?”

阮宁觉得没指望了,她知道自己姥娘和舅舅都穷得要死。她哽咽着说:“爷爷借我钱,我长大了还爷爷行吗?”

阮令对外人之事,永远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何况这是他一向觉得耻辱的亲家。

他摇摇头,阮宁却突然情绪十分暴躁,她害怕到了极致,也愤怒到了极致。她说:“我会生气的,爷爷,我生气!”

阮令平静而冷淡地看着眼前的孩子,他似乎看透了她心中巨大的恐惧和无奈,只是说道:“看淡点,你爸爸至今还自身难保,如今你妈妈去烦恼你爸爸和我,又有什么用。”

阮宁咬牙,说道:“我去救我舅舅,人家要偿命,我就一命抵一命,反正我是小孩儿,死了投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爷爷不喜欢我,我妈妈生了我这个女孩,你就瞧不起我妈妈,还把我变成男孩,只是因为瞧不起我是女孩!”

阮令一瞬间点炸了,朝着门外吼:“张暨秋呢,把你女儿带出去!”

暨秋自此,再也不敢在阮宁面前提起至仲的事儿,只能趁她睡着,暗自垂泪。阮宁如何不知道,她有些怨恨妈妈只知道哭,可是自己也竟不知,到底该做些什么,才能救到那么好的小舅舅。

这个年,阮宁母女过得惨淡,阮敬山在军中也着实不好过,被程平东和顾长济二人死死压着,每日在雪窝中蹲守着,连年假都休不得,大年三十小士兵们端了口热饺子,心中那口郁气稍稍纾解,可之后又听到小舅子出了事,瞧着像是被人下了套,照理普通人家是不敢得罪阮家的,可是阮家明里暗里这么多敌人,随谁随手下个棋子,却是连查也查不出的。

他远在边防,打了几个电话却是处处碰壁,后来发现是父亲下了令,让亲朋故旧都不许管这个事儿,只说国家有法律,随它怎么判。敬山又被气了一回,他知道父亲是怪他上次上书太冒失,把自己陷入现在这样被人钳制侮辱的境地,这次抓住把柄,肯定要好好修理他一番。

他也不是没认真思考过,若是随它去判,至仲过失杀人,本不到死,七年刑也就到头了,而且他还有几日才到十八岁,判下来应该会更轻一些,然而如果李虎那边有人相助,过失杀人和故意杀人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到时按后者判,即使至仲不到十八,也多半要偿命。

阮敬山筹了筹自己手上攒下的没舍得花的工资,又向要好的战友借了一遍,一股脑全寄给了妻子,让她先稳住,自己再找找人,看李虎家是否有和解的意向。

张暨秋没等到丈夫寄来的救命钱,女儿阮宁却突然间失踪了。

第三十三章 他还能春花一笑

她背着书包到了汽车站,买了一张车票。口袋里揣了八百块钱压岁钱,却带着荆轲刺秦的勇气。

阮宁趁着午间操钻栅栏,出了学校。屁股卡在上面,晃荡半天,才掉下来。虽顽皮,但也有她不擅长的领域。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觉得被关起来的小舅舅有点可怜。

小舅舅那么爱看电视,可是那里兴许连黑白电视机都没有,可还怎么看还珠格格、西游记、射雕英雄传?

她出生的时候,小舅舅是她现在的年纪,不过九岁,只会戳着她的脸傻笑。等她有了记忆的时候,小舅舅已经是个高大的少年,爱玩爱闹,有一双温暖的肩膀驮着她到天涯海角的洒脱。

这是她闭着眼都能描画容貌的亲人。

爷爷对小舅舅的冷漠让她无法容忍,仿佛割裂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她明知爷爷没有义务去救舅舅,但是爷爷仿佛看着一只要死便死的小动物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这个孩子。

小小年纪的阮宁却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刚要踏上去余南县的客车,却被人轻轻扯了衣角。

阮宁转身,是那个白得透明的孩子。

阮宁:“谁让你跟的!家去!”

小同有些沉默,又有些脸红,过一会儿才说:“你要去哪儿,我跟你一同去。奶奶过年给了我可多可多钱,能买票,还能请你吃个面。”

阮宁看着他手里捏着的二百块钱,哪里可多可多。

林迟是个内心柔软善良,又被祖母教养得极有绅士风度的孩子,她离开跳操的队伍时,他便发现了,因担心她莽撞,便悄悄跟了来。

阮宁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等着林迟,他只是一迳带着点闲适,想微笑又觉得不合适,便不再笑了。手里捏着一张刚买的票,安静看着她,在上与不上车之前等个准话。

阮宁忽然有些泄气。这人没劲透了。她一直立志把他捏哭,可是这人太好欺负也太不好欺负。欺负由你欺负,也不太懂反抗,只是时间长了,看他一副小呆鹅样,笨拙而淳朴,便没人乐意欺负他了。

她说:“走吧,我不是出去玩,不许跟丢了,我跟你奶奶可没法交待。”

这小孩儿懵懂单纯,弄丢了人家奶奶哭死了,好么一根独苗,虽然穷但没苦相,还会说英文写大字,培养一个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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