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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橄榄树(43)

宋冉轻轻喘着气,呼出的热气朦胧了玻璃,她慌忙拿袖子擦干净,却见他前头只剩了两个人。

她嘴唇颤抖,鼻子发酸,几乎就要哭出来。

那个旅客从队伍里挪出半步观察,可不确定宋冉要找谁。

李瓒前边的那位乘客开始检票了。

宋冉扶着玻璃,呆呆看着他,心底忽然就安静下去。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脑中一片空茫。

她知道来不及了。

可就在他前面那个人走进登机口的时候,李瓒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扭头朝这边瞥过来。一瞬之间,对上了她的目光。

她裹着羽绒服,头发凌乱地趴在玻璃窗外,两只手掌扒着玻璃,呆滞而无声地望着他。

目光对上的一瞬,她眼睛圆瞪,立刻张了张口,是“阿”的口型,后边的音却没发出来。

李瓒愣了好几秒,手中的票刚递过去,又抽回来,说了句:“不好意思。”

他从队伍中退出,大步朝她走来。

宋冉鼻子骤酸,眼中泪光闪烁。她怕丢脸,赶紧眨去泪光,抿着唇回头,眼睛亮亮的,乖乖冲他笑。

李瓒来到那面玻璃前,站住了。

隔着一面玻璃,他低下头看着她,眸光深深,似乎藏了太多的情绪,却又一如平常的淡然克制。

他目光清澈,就那么静静看着她,像故人重逢,又像夙愿得成;就那么静静看着,淡淡笑着,弯弯的眉眼里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悲哀,转眼又恢复平和安静。

两人都无声地看着对方,那样浅笑着,微红着眼眶。

过了足足十秒,他才拿手指戳了戳玻璃,指了下她的脸,说了句什么。

宋冉看不懂他的口型,摇摇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他笑笑,没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上次一别,竟已是四五个月前。好像有些陌生了,却又像依然熟悉。

李瓒问:“你还好吗?”

这句她看懂了,赶紧点头:“好的呀。你呢?”

他也笑着点了点头。

宋冉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不知看清楚了没,没答话,只是眼里含着笑,低头看了眼她的箱子。

就在那时,宋冉忽然发现他右侧的耳朵有些异样。刚想要看清楚——那边,登机的队伍已经完成最后一张检票,地服人员说了句什么,李瓒扭头去,答了句话。

他回头看她,无声地说:“要走了。”

宋冉心里一酸,只能点头,忽又急得扒住玻璃,道:“电话!电话!”

他点头。

她一时脑子短路,都想不到用手机,急急忙忙,直接拿手指在玻璃上写下一串数字。他一瞬不眨盯着她的手,拧着眉,飞速记下那串数字。

她写完了,他还抿着唇蹙着眉,在心里连续背了几遍。

她望着他:“记住了吗?”

他又在心里回想一遍,点头:“记住了。”

她脸上终于绽出大大的笑颜。

他亦笑了,指一下右边,说:“走了。”

“嗯。”她连连点脑袋。

他朝登机口走去,走到半路,回头看她。

她还趴在窗边,巴巴望着他。

他冲她招了下手,无声地做口型:“拜拜。”

她赶紧抬起手,摇了摇:“拜拜。”

他很快检了票,走进登机口时,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消失在视线里。

第27章 chapter 27

宋冉看着李瓒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 身后, 她乘坐那班飞机的机组成员都下机了。

空姐诧异地问:“怎么还站在这儿呢?快走了。”

“不好意思。”宋冉拉上登机箱, 小跑走开。她才出走廊, 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梁城的。

她立刻接起来:“喂?你好?”

那边李瓒许是没想到她动作如此迅速,顿了一下,才低声说:“是我。”

她停在落地窗旁, 望着窗外的停机坪, 心轻轻地跳着,说:“我知道是你。”

“噢。”他说, “我试一下, 看号码记错了没有。”

“没记错呢。”她说,“你记忆力真好。”

说完发觉这是一句废话,若是没有高于常人的专注力和记忆力,怎么变成万里挑一的拆弹精英呢。

他问:“你是度假回来?”

“嗯,去看我妈妈了。”她说。说完心想,他肯定会奇怪, 为什么妈妈不在梁城。但她也没解释,觉得以后还有机会。

她问:“你呢?”

他停了一下, 说:“出差。”

她问:“又是和炸弹有关的东西么?”

那边只有背景喧闹音, 他并没有回答。

这时, 电话那头传来机上广播的声音, 他说:“先挂了。”

“好。一路平安。”

“嗯。”

宋冉放下电话, 望向玻璃窗外,看见玻璃上映着薄薄的一层室内光景,她抿唇眺望的脸庞浮在上边。

从机场出来,时间并不晚,只是冬天黑得早,还有些冷。

回家的路上,宋冉坐在出租车里,身上寒气未散,手里紧紧握着她的手机,像握着一颗重要的定心丸。

次日上班,宋冉刚进电视台,一路上迎面而过的同事都对她微笑。

宋冉不明所以,到了新闻部的楼层,走进办公区,就见自己座位上放着一大束鲜花,同事们都在冲她笑。

宋冉愈发纳闷,抽出上面的卡片翻开,上头写着:“恭祝宋冉记者凭借照片CANDY一举夺得荷兰国际摄影大奖金奖。——梁城卫视新闻部”

卡片上还附了那张照片的缩印版。

CANDY——SONG RAN

“恭喜啊!!!”同事们齐齐爆发出喝彩声。

小秋上来给了她一个大拥抱:“冉冉你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一定会拿奖!普利策还没公布,但肯定也会是你的!”

宋冉阖上那张卡片,微笑:“谢谢。”

众人纷纷前来祝贺:

“宋冉,恭喜了。”

“这回你是出大名了。”

“急什么呀,这只是个热身。四月份的普利策才是真的重磅炸弹。”

宋冉对每个人都道了谢,她把花放在一旁,卡片塞进抽屉。

自从接受治疗后,她不像从前那么容易情绪起伏了。

比起心理疏导,她认为主要是吃药的功劳。但药片的副作用也有一些,她有时觉得自己像吸毒一样,吃完药了很平静很积极,过段时间就陷入低落和自我怀疑。

仿佛她已经不是宋冉,而是一罐药片综合体。

但医生让她不要自我审视和施加压力,治病要慢慢来。

而现在,早晨刚吃过药的她对获奖的事就看得很平淡,不兴奋,也不排斥和恐惧。

只不过,人还没坐稳,刘宇飞就来找她了。

拿了奖,一堆领导前来关切慰问,询问工作中有无困难之处,又许诺将来给她各种宽松政策和支持力度。

见完各位领导,一上午就快过去了。

宋冉回到办公室也没急事可做,琢磨了一会儿,还是不自觉地翻墙去了外网。她起先只是查看私人信息,萨辛和好些外国记者朋友都给她发来祝贺。

她心不在焉地看完,又去翻别的评论。这次,批评的声音占据了一大方势力。

法国一家报社甚至针对CANDY的获奖专门发布一篇社论,抨击荷兰国际摄影奖的专业性本身,痛斥这个奖项长期从人类的灾难中牟利,推使着一拨拨记者以猎奇猎惨为荣,扭曲人性,追名逐利。

宋冉没去看那篇文章下的数万条评论,关了网络。

晚上快下班的时候,宋致诚打电话过来让她回家吃饭。他从新闻里知道她拿奖了。

父亲的激动情绪都快穿透了话筒。他还没下班,宋冉听见那头一堆人的夸赞声。应该是父亲单位上的叔叔阿姨。

宋冉不太想回家,但不愿让宋致诚失望,还是答应了。

下班后,宋冉开车去了档案馆家属院。

今天的冬天迟迟不肯离开,春节都过了,又一波寒流来袭。院子里的落叶树林仍是一片灰败,枝干光秃秃地直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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