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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橄榄树(121)

她望着天花板发呆。其实并不敢深想这趟过来结果会如何。她甚至不敢问自己的心,不敢问自己阿瓒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

她不愿也不肯去想。她只想去找他,哪怕把东国走遍。

事到如今,仿佛只有这一件事是对她有意义的。

她甚至无法从东国好转的局势中体验到半分喜悦。

太讽刺了。

这是不是说明,或许大爱只是一种幻象?而人终究是自私的,只有个体自身的痛苦才是最为锥心深刻的?

宋冉走上阳台,眺望阳光下的伽玛城。

一半重建,一半创伤。

她看到,隔着一条街,对面竟是伽玛理工大学。

校园里树木茂盛,年轻的学生来来往往,一片生机。

宋冉忽然想到萨辛,她想去见他。萨辛见过李瓒。在东国,他是仅存的一个和她有着关于李瓒共同记忆的人。

如今战争进入尾声,他应该早就回来读书了。

宋冉一边下楼一边给萨辛发信息,不知他能否及时看到推特。没关系,她记得萨辛的姓氏,去校园里打听一下就可以。

走进理工大学校园,迎面一群身着白衬衫的年轻大学生经过,男男女女抱着课本,激烈地讨论着学习问题。

宋冉只听懂了xy和αβ。

远处被炸毁的教学楼已修补起来,林荫道两旁树木茂盛,大树间夹杂着几株新种的小树,想是原来的树在战火中损毁了些。

鸟儿在树梢鸣叫,宋冉忽然想起了小鸟和大树的故事。

那时,李瓒说这是一个爱情故事。

故事的最后,小鸟找到了大树呢。

宋冉望着树稍,轻吸一口气,目光落下,发现主道右侧新建了一个小广场。中央躺着一个巨大的黑色长方石碑。石碑不高,但又宽又长。

石碑四周的边缘摆满了鲜花。空地上燃着一束火,火苗跳跃。

宋冉走过去,只见黑色石碑的顶面上刻着一行金色的东国字符,她看不懂,但她瞬间猜出了那行字符的意思——致战争中为国捐躯的理工大学学子。因为石碑的四个侧面上印满了年轻人的黑白头像,每个头像下刻着他们的生卒年。

宋冉走到石碑前,目光顺着一个个年轻而鲜活的笑脸往下找,一直找到第三行第十一个,她骤然停住,心像被刀子狠狠剜开——

萨辛黑白色的笑脸定格在石墙上。

那许是他刚入学时的照片,十七八岁的男孩子,笑容青涩而腼腆,大大的眼睛里闪着星星般的光芒。

照片底下刻着生卒年,死时20岁零9个月又13天。

宋冉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黑色大理石坚硬而冰凉,视界一瞬间模糊在水光中。那黑白色的照片里,他的笑脸像经过阳光暴晒一般,模糊不清了。

她手指摁在他的脸上,撑着大理石壁,缓慢而深深地弯下腰去。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直起身再看他一眼,突然就跪倒在地,趴在石碑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63章 chapter 63

重回仓迪, 物是人非。

仓迪城的战争在今年五月初才彻底结束。如今过去两个月,城市尚未从废墟中恢复元气,路边到处搭着脚手架,堆着建筑材料。铲土车、起重机轰隆鸣响。整座城市像一个巨大的工地。

唯独那座白色的仓迪寺, 寂静地伫立在东方的地平线上,毫无损毁;连大理石穹顶的轮廓看着都那么柔和, 映在蓝天下, 美轮美奂。

“我能去看看吗?”她趴在车窗边, 忽然问道。

哈维少校顺着她目光看过去, 明白了:“当然没问题。”

恐怖分子撤走之后, 仓迪寺里里外外清洗干净,如今已恢复原样。不少当地人过来参拜祈祷, 外国面孔混杂在人群中,不知是记者还是游客。

宋冉顺着长长的引道走去, 仓迪寺恢弘大气, 寺体雪白。天然大理石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荧光,像一只安放在蓝天下的精致宝盒。

她脱了鞋, 踩着沁凉的大理石地走进寺内, 空气阴凉下去, 光线也有些暗淡。

五彩斑斓的光束从天井投射而下,如流瀑。

她抬头, 五六十米高的穹顶之上绘着仓迪王与他的后, 各路神灵围绕四周。阳光照在巨大的圆形彩色玻璃上, 缤纷耀眼。

不少平民跪在穹顶之下诵经。

宋冉顺着石阶走上四层, 找到寺宇背后那处眺望台。

那是一个很小的隔间,大理石壁表层的血迹已清理干净,但天然石头表面有吸收纹。暗黑的血迹大块大块,沉默而不可撤销地渗入地板、墙壁、甚至天花板的纹路里,泼墨一般。

风从窗口涌进来,吹得她心头一阵冰凉。

她到窗边朝下张望,很高,她有些晕眩,努力要回想什么。可那夜被击中后,她一点儿知觉都没有,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身后,哈维少校问:“你觉得不舒服吗?”

“没事。”宋冉回头,“我们走吧。”

宋冉很快在仓迪安置下来,但搜找工作并不顺利。

她走遍了仓迪市内的难民营,一家一家地找;她看过无数难民和伤残士兵的脸,却始终没有李瓒的身影,连见过他的人都没有。

她觉得有些荒谬,他为这座城市付出那么多,竟没一个人知道或记得他的容貌。

她以仓迪为中心,辐射至四周城池,继续寻找。

时间一晃,从七月初走到了七月尾。依然没有李瓒的半点消息。

七月三十号那天,仓迪北部80公里的国家边境线上爆发了一次政府军对恐怖分子据点的围剿行动。宋冉闻讯赶去。

据点被毁,政府军救出了一部分俘虏。

那些战俘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神志不清。宋冉端详他们的脸庞,一个个地找,一个个地问:“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亚裔男人?”

没有人能回答她。

当最后一个战俘被带出来时,宋冉的心一落千丈。

出来的政府军士兵对哈维说,里边还有很多战俘的尸体,是部分恐怖分子逃走时刚杀掉的。

宋冉跟着哈维进去,走过一间间牢房、黑屋、水牢。她忍着毛骨悚然的寒意,在满是血迹和刑具的地上搜寻,翻动一个个死者的身体。

没有,依然是没有。

罗战说他消失了。

他真的就像消失了一般,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驱车回仓迪的路上,宋冉累得闭了会儿眼,可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她梦见阴暗的牢房,斑驳的血迹,黑暗中传来他低低的哭声。

她立刻睁开眼,满头冷汗。

一路回去,静默无言。

汽车驶进仓迪城,她忽说:“上校,谢谢你这一个月的帮忙,但之后你不用再陪着我了。”

哈维一愣:“你不找了吗?”

“我还会继续找,可或许,这不是一天两天能有结果的。你去做你的工作吧,不用在我这儿耽误时间。”

哈维迟疑半刻,终于说:“我等周一离开。之后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请一定要联系我。”

“我会的。”

隔了一日,八月一号那天,宋冉听说仓迪西郊新增了一家收容所,收留了许多近期从北方战场上流浪而来的人。

她立刻赶去。

收容所里臭气熏天,义工们来不及给每个人清理,士兵们平民们衣不蔽体满身泥垢地倒在地上大睡。

天气炎热,苍蝇翻飞。

她找了一圈,没找到李瓒,又一个个地去问:“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亚裔男人?”

连精神出了问题口齿不清的人她也去问。

可没有。

谁都没有见过一个亚裔男人。

谁都没有见过她的阿瓒。

回酒店的路上,宋冉做了决定,她打算收拾行李去更北的地方。在那里,一定有更多这样的收容所。

进到酒店,哈维在大厅里等她。

宋冉:“你是来和我告别的吗?”

“不是。”哈维说,“有个人找你很久了。”他指了指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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