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锦枭图(78)

作者: 十载如憾 阅读记录

警察都不敢进屋,老人望过来的那一双浊眼,叫人喉头哽咽。

丁一双出道不足五年,虽说活动利润高,但怀钧抽的份子更高,加上年轻爱败钱,也没能攒下多少积蓄,他上次带回家给奶奶的是一年前的黄色猴子布偶。

那只黄色猴子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皂香气,摆放在他床头。

电视机欢快响动,里面的他也像一只小猴子,蹦蹦跳跳,阳光灿烂。

警察离去的时候,没有急着走远——怕老人家想不开。

过了一会,他们心里一紧,看见老太太颤巍巍走上了阳台。

她手里捧着碗和勺。

老人敲着饭碗,那瓷碗旧得开了黑缝,巴掌大,涂了卡通图案,是小孩子用的物什,她敲着,呢喃着,叮叮当当,声音不大不小,涩得人心中发干。

那是老阳石县的风俗,孩子死了,要“招魂”,不然小孩爱跑,就不回家了。

长/枪短炮瞬间聚拢,围绕着中间那一道瘦小佝偻的影子。

“丁女士方便接受拍摄吗,我有锦旗想送给故去的丁一双先生!”

“请问丁女士对丁一双舍身救人有什么感想?”

“被救者父亲为感念丁先生,公开声明赠送两万慰问费,老人家接受吗?对这笔财产有什么打算呢?”

“丁老太太麻烦看这里,我们是……”

“你好丁女士……”

回应他们的只有远方哭号的风声。

她的灵魂已经不在这里。

姜逐与楮沙白赶到,看见这围追堵截的阵势,倒吸一口凉气。

楮沙白一马当先推开记者,挤到老人身边,拉开羽绒服护住她头脸,一手试图扒开一条道路,连声叫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一让!麻烦不要拍照……”

他的声音被群潮淹没,孤独如汪洋中的小虫。

姜逐随后挤入,他在拥挤的人群中取下口罩,转过身,直视黑洞洞的摄影机与话筒,喘着气道:“对不起,责任在我,是我失职……”

直至此刻,丁一双走了的事实才那样鲜明地浮现出来。

“我愿意接受任何采访。”

他最后目送楮沙白护送老人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草木枯黄处。

“请不要去打扰他们,和他们的家属。”

第57章 拜年

伴随四月初总经理赵访风的回归,董事长再度潜水,事务交接迅速,怀钧再度恢复原先佛光笼罩、休养生息的状态。

张小祡送往全封闭戒毒所严加看管,丁一双的奶奶回了阳石县老家,安兮陵多了两座新碑……除此之外,似乎也没别的不同。

一个冬季的人心惶惶,还不及赵伏波短暂复出引起的骚动。所幸她没把持朝政太久,赵访风回来后,不少艺人唉声叹气,不搔首也不弄姿了,响应号召踏实工作。

眼见怀钧风气转正,严宏谦松了口气,赵伏波就是个头号大祸害。也难怪她不兼任老总,不仅在合同薪资上痛快宰羊,还磨刀霍霍向春心——她妹是没看见那盛况,大冬天,东楼大厦全是行走的小骚蹄子,一个个“缦立远视,而望幸焉”,赶得上选妃会了。

“还别说,赵董在怀钧是很受欢迎的。” 夔彷与友人谈起此事,口吻有一丝隐秘的狎昵,“这种环境下的艺人,骨头痒,都有那么一点儿……啧,慕强心理。”

不过蹄子们白下功夫了,赵伏波忙成陀螺,没心思风花雪月,大年内只有一人成功在私人场合见到了赵伏波——鬼才制作人苏善琦。

托了她老师肖鹤舫的福。

怀钧的三位金字塔音乐人中,夔彷不必说,利益至上,甘愿成为供老板驱策的一头骡子;陆沉珂倒有文人骨气,奈何躁郁症发作起来六亲不认,过年也是阴惨惨,不喜欢有人上门;唯有光风霁月的肖鹤舫,深得赵伏波敬重,赵伏波一直以学生晚辈自居,很给面子,只要双方身处同一个区域,她都会备礼去肖教授家中拜个年。

苏善琦是知道这茬的,她与赵伏波至今对话没超过二十句,但身为“赌博时代”的忠实信徒,说不朝圣是不可能的。

然后她不声不响,换掉油得发腻的破羽绒服,敷了个去眼袋的面膜,挑了几杆小青菜两尾活鲫鱼,去恩师家孝敬了。

肖鹤舫上得厅堂,但不下庖厨,早在六七十年代因保护一个钢琴老师,被人用一把刀贯穿手掌,钉在“洋乐器”上。手残了,也留下后遗症,闻不得生畜的荤腥气味,年三十桌上只有冷冷清清的几个清炒和卤菜——保姆几天前就已经请假,怕肉食搁久了不新鲜,只做了不易腐的吃食。

苏善琦是肖鹤舫91届最看重的弟子,感情非同一般,不拿自己当外人,到了就进厨房,找了个牡丹搪瓷盆将鱼养起来,中午拎起一条去楼下杀了,她蹬着俩大号胶靴,蹲在地上,头发受到西北风与静电的双重作用,炸成人鬼不分的模样。

一双手在黑色塑料胶手套熟练活动,她坑着头,刮鳞刮得起劲,手腕一转切入鱼腹,开膛剖肚,两根指头摸进去,挑出黏白的鱼泡摔在地上。她不吃这个,喜欢踩,抬起一只大靴子“啪叽”几下,顿时一阵舒畅。

她舒服完,乌龟似的抻了抻脖子,这么一抻,瞬间僵了。

余光扫到那个人影,她慢腾腾抬起浮肿的死鱼眼,望向五步之外,来人穿得十分休闲,柔软的浅色系修身款大衣,整洁干净,与她一身腥水不容于同一个世界。

苏善琦艰难移动了一下脚,感受到脚底鱼泡粘连的浮软,不用想也知道,铁定丑到人了,她一时不知道是捯饬完自己再打招呼,还是装近视日后再赔罪。正值天人交战,赵伏波已经开了口:“准备的什么菜啊?”

苏善琦:“就……鱼。”

赵伏波一个响指,花坛的松柏后应声走出一个男人,戴着鸭舌帽大步而来,走来途中一抖肩脱下鸭绒夹克,撸起毛衣袖子,不由分说接过苏善琦手中的刀和鱼,蹲在水管前,开始清理鱼的内脏。

苏善琦不知所措被挤开,湿淋淋的手套交握着,杵在一边,赵伏波翻开袖口看了一眼表,道:“小芳老师不喜欢生腥气,去洗洗,与我一块上去。”

怀钧信徒们对董事长趋之若鹜,但赵伏波待人一直是界限分明的上下级关系,很少像别的老板为了鼓励员工、增进感情,做出“周公吐哺”的亲昵举动。

即便知道她不滥施恩泽,苏善琦还是失落,她对自己的魅力不抱希望,只是不甘心新买的粉色羽绒服没穿下来。

上了楼,苏善琦驼着背,躲到厨房炒小菜去了。

她心不在焉,热油的时候,手上搅着鸡蛋,跑到厨房门边偷听。

赵伏波的声音清晰传来:“小芳老师,这次来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只见她从身侧拿出一册黑漆皮的文件袋,摩挲了一下封口,递给肖鹤舫,“这件东西,希望老师能帮我保管。”

透过厨房门的一小块玻璃,她清晰看到肖鹤舫打开后,脸色微微变了。

苏善琦伸长脖子想去瞅内容,肖鹤舫却一把将那几张纸塞回密封袋,活像捏了个烫手山芋:“你这是要干什么?”

赵伏波只道:“这件事上我信的人不多,老师帮我吧。”

肖鹤舫斟酌片刻,慎之又慎道:“伏波,老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无论是什么,希望你能慎重考虑,多为点自己,你还年轻,路……还很长。”

“是吗……”这声音应得有点飘,苏善琦敏锐感觉到赵伏波有一瞬间的走神,褪去了那层侵略气息十足的光环,真的像个少年学生了,依稀有青涩秀丽的痕迹。但仅仅一晃眼,她再度披上裹挟毒/药的糖衣,从容自若,“我一直走在自己的路上,老师不必担心。”

吸烟机嗡嗡作响,苏善琦炒了两个油光水滑的素菜,加上侯二洗净送上来的鱼,熬了一小锅鲫鱼豆腐汤。

上一篇:我的极品亲戚 下一篇:心动那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