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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枭图(7)

作者: 十载如憾 阅读记录

姜逐接着问:“什么菜?”

朱定锦把几天前在家吃的菜名移花接木到今晚:“四季豆,腌豇豆,和青椒冬笋。”

说完她立刻转移话题,生怕姜逐打破砂锅问到底:“在这借住几晚没事吗?”

姜逐嗯了一声,拉着她往巷子里走:“我和宿管说好了。”

宿管听闻朱定锦是来为怀钧的MV助阵的,没说什么,安排她住在一间女宿舍。

训练班的女孩子很少,女宿舍空出不少床位,大概是由于怀钧“兔死狗烹”的名声不太好。

谈得更实际一点,怀钧集团在训练班拿不到什么钱,投奔演艺业还能吃上几年青春饭,很多人耗不起这个时间。更多的则是不甘心昙花一现,正经音乐学院毕业出来的、愿意搞好唱歌这一本行的基本签了原纪唱片公司,敢于和怀钧集团签合同的姑娘都是飞蛾扑火的真猛士。

姜逐带她上宿舍楼,从自己宿舍里拿了老暖瓶和水盆,正要拿漱口杯和牙刷,朱定锦连忙说:“牙刷牙膏和毛巾不用,我都带了。”

楮沙白斜倚在上铺,面皮上搞事的笑藏都藏不住:“朱妹子,我们姜哥拿的可不是新牙刷,你七月份用过的,他还没扔呢……哎哟!”

迎面一个枕头把他砸进被子里。

姜逐还蹲在床头柜前翻找,抬头与朱定锦四目相对,他抿了下嘴:“不能听他们瞎说。”

朱定锦也蹲在他旁边:“嗯,不听。”然后脑袋凑过去要看他床头柜。

里面摞着几本书,更深的地方光照不进去,朱定锦伸手去拨,姜逐一抓她就躲,完了再往柜子里伸,姜逐急得一条胳膊夹着盆拎着壶,空出另一只手把她拉起来:“走了,真没有好看的。”

他手心有点湿,她挠了挠,握住她的手更紧了。

七月份和朱定锦拼一间宿舍的女孩子已经出道了,这次的临时室友听说是个唱民歌吼秦腔的姑娘。姜逐停在门口没有进去,把手里装满水蓝色塑料暖瓶贴着门边放,指了指旁边的水房:“左边的龙头坏了,中间的水压不正常,最右边的能用,要转到头。”

朱定锦点头,抱着水盆推门进去:“行,你回去睡吧。”

原以为住里面的姑娘睡了,没想到第一眼就撞到下铺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见她进屋,秦腔姑娘裹着被子爬到她床头,一脸八卦:“你就是姜哥女朋友?”

朱定锦低头从包里往外拿洗漱用品:“嗯。”

秦腔姑娘没开腔了,饶有兴致拿她夜猫子一样的牛眼黏在朱定锦身上,朱定锦洗漱了一圈下来发现她还没睡,拿毛巾擦擦脸,边涂雪花膏边回望:“你看我做什么?”

姑娘沉气酝酿,一张嘴,二话不说吼上了梆子腔:“我来窥尔两眼,思道三番,遥看近观皆相宜,端得是冬月清霜调盐,来人呐!速速奉笔——”

这一嗓子吊出来,外头惊醒的不知几何,登时响起怨声载道一阵喧闹,然后真来人了——楼梯上回荡起啪啦啪啦的趿鞋帮子的响动,宿管不远万里登上五楼,拿着木棍使劲敲墙,叫道:“科小丰,大晚上让不让人睡了?就你嗓子敞亮,就你会唱,你成绩怎么上不去呢!”

姑娘一个鲤鱼打挺蒙上被子,躺倒装死。

等外面慢慢平息下来,朱定锦也脱鞋上铺,刚躺下,那头的秦腔姑娘刷地一下拉下被子,睁着两只铜铃大的眼盯她,朱定锦心里发毛,问:“你又要唱?”

姑娘掩耳盗铃一般又把被子蒙住头,过了一会,被窝里传出小小的呼噜声。

朱定锦心想可算消停了,翻了个身,枕着自己手臂迷糊入梦。

然后半夜饿醒了。

她翻来覆去,想着一觉睡到天亮就能起来吃东西,可越想越睡不着,她记得训练班的食堂估计还有剩菜,虽然没处热,但她实在饿得头晕,披衣服起身,小心翼翼开了门。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窗外投进来黯淡的夜光,她抓紧了领口,走在深蓝的过道里,一层层扶墙下楼,整座城都静悄悄的。

她摸索着路走到食堂,冷不防迎头遇上个人,她愣了下,心想难不成有同饿中人?仔细一辨认,现实给了她当头一击。

姜逐裹了一身棉衣棉裤,像一头花熊蜷着背,把双手插在袖子里,坐在食堂的塑料椅上,面前是一碗用书压住的泡面,脚边有个大红色的老暖瓶,听到响声,抬头看向她。

朱定锦:“……”

人生何处不相逢,深更半夜聚食堂。

姜逐率先打破宁静,问她:“饿不饿?”

朱定锦如实报告:“饿。”

“晚上和顾导吃什么了?”

“没吃。”

姜逐低头撕掉泡面的盖子,用塑料叉子搅拌几下,食堂飘满了香菇鸡汤的气味,温温暖暖,扑鼻而来,他推到她面前,说:“吃吧。”

朱定锦就坐下来往嘴里塞面,月亮从食堂的蓝灰镀膜玻璃外照进来,没洗干净的灶台洒上冬日的清辉,铺了霜。

她觉得科小丰那句唱词真好,“冬月清霜调盐”,放心里一琢磨,尝到一嘴的今宵别梦寒。

泡面三两口就见了底,姜逐又给她开了一罐八宝粥,朱定锦拿叉子勾了一点尝尝,是热的,姜逐给她拆勺子:“我拿开水烫过了。”

朱定锦接过勺子,低着头吃,天寒地冻,外面铁皮罐还留有温热,吃到低时粥已经偏冷。她舔了舔塑料勺,放进空罐子里,再把八宝粥罐扔进泡面桶,扔进厨房里的大垃圾桶。

姜逐用抹布擦了擦开缝的桌面,提起老暖瓶,牵着她的手回宿舍。

爬到三层,到了姜逐的宿舍门口。姜逐让朱定锦在宿舍门口等着,自己进去,出来时往她衣兜里塞东西,她掏出来一看,是各类的小零食,什么酸梅粉、果丹皮、虾条。姜逐叮嘱她:“你带着,饿了自己吃,不饿就分给顾导他们。”

寂静无声的冬夜,没有车轮,没有犬吠,没有蝉鸣,姜逐说话也带上轻微的气音和白雾,低低融在深蓝的走廊里。

手指在口袋里搅动,塑料包装纸发出稀里哗啦的细响。

她仰头亲了他一下,转头跑开了。

朱定锦住在五层,宿舍楼的构造四四方方的,中间是一个天井,她顺着盘旋的楼层飞快跑上了一层,回头看见姜逐还在光线昏暗的门前站着,仰头望着她,厚实的花布棉袄扣子没系几个,里面单薄的白色背心紧贴腰线。

他见她回头,笑了起来。

轻轻淡淡的,像一首小诗。

第6章 西梅

朱定锦在早上五点半,被科小丰一声绵长高亢的吊嗓给惊醒了。

她睡眼朦胧一起身,看见科小丰对着床头挂着的塑料镜子梳头,嘴里咿咿呀呀吼个不停,调子越发拔高。

大清早的热闹了,外面顿时回应起一片嗷嗷啊啊,四方人马打水洗脸,自来水龙头哗啦啦往下流水,男男女女挤成一排站在水池边刷牙,吐出一口泡沫水,扯着嗓子来一段,钻牛角尖似的拼风骚高音。

科小丰不甘示弱,既然是她起的头,必然不能胆怯,她坐定桌前,缓缓饮下一搪瓷杯的温开水,气沉丹田,势头磅礴地“咿咿咿咿——”开了嗓,叫得朱定锦脑壳快炸了。

冬日的清早外头黑沉沉的,天亮得迟,许多赖床的被吵醒,怒从心生,紧跟着吼起来,不断有新生军的加入,朱定锦把头埋在枕头底下也无济于事,心说陈西源说得不错,养鸡的斗鸡,这与斗鸡场没啥区别。

鬼哭狼嚎之中,一道高音利剑般斩入,猛地拔地而起。

朱定锦一听就知道是“独孤不败与东方不败”那个宿舍出来的,彻底把她的睡意唱没了,趿拉着鞋出门,从栏杆探头往下望,果不其然是丁一双,双臂高抬,飚音力压群雄,升了7个key,高唱《我的太阳》。

郑隗跟在他身后,热毛巾搭在脖子上,用拳头捂住嘴,给他即兴伴奏了一段热情似火的r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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