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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年郎(41)

这间二进的四合院之前还住着两户人, 此后就陆陆续续地走了, 不知是因为重病还是因为多了项桓两兄妹的缘故,眼下只剩下了他们几个。

宛遥低头出来时, 被明晃晃的日光照得有些睁不开眼。

项桓见她过来,往旁边挪了个位置, 手上却忙碌着没停:“莲子吃不吃?才采的。”话虽这么说, 已经把一整盘剥好的推到了她面前。

“记得剔莲心,不然会很苦。”

宛遥轻轻哦了一声, 伸出手去拿的时候, 项桓不经意看见了她胳膊上缠着的布条。

“手怎么了?”他问。

宛遥不自觉一顿, 目光朝别处躲了躲, 随口说:“没什么……方才不小心划破了。”

项桓瞧着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无奈,继续捞起一只莲蓬,“自己当心着点。”

宛遥不做声地颔首, 把莲子放到嘴里,忘了去莲心,味道很有些清苦。

疫区在三天之后迎来了又一批新的药方。

很明显是因为前次的方子并未起效。

四下怨声载道。

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终于惹来了项桓的愤怒,他本就不是个有耐性的人, 逼着自己在这么个狭小封闭的地方窝了半月, 憋了许久的怒火一触即发。

“还换药?知不知道你们已经换了十几个药方了?”他揪着前来的医士,对方个头不高,这么一拽, 双脚险些离地。

“现在死了多少人你数过没有!”

“你们是在拿人试药吗?三天两头,朝令夕改,这么随便?!不会治病当什么大夫!”

他把人丢在地上,抡起拳头作势就要打。

医士年纪尚轻,约莫也是太医署新上任的小官,还没有师父们那般看惯帝王家动不动治不好拉人陪葬的风轻云淡,当即吓得一张脸风云变色。

“项桓!”

危急时刻有人出手阻拦。

“你别那么冲动。他只不过是个传话的而已,这和他又没关系。”宛遥将他臂膀死死抱住,可还是觉得自己像是抱着一头随时要蹦出去的牛,“治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大夫也不是神,御医们大概是被逼急了,否则不至于换得这么勤。

“你先冷静一点,给他们一些时间,会有办法的……”

他拳头好似收不住势,恶狠狠的转过来,那双锋利的眼睛笔直地对准她,饶是已经看过那么多次,宛遥仍会被这样冷冽的目光震住。

项桓的视线在面向她时,眼底里倏忽一刺,绷紧的五官艰难地挣扎着,最后猛地松开手愤愤甩到一边。

“我给他们时间,那谁给我时间?再这么等下去人都死了,他们呢?成日里却只会拿话搪塞别人!”

他说话时手正指着地上的医士,乍一回头,突然发现原地里没人影了,抬眸才瞧见前面撒丫子狂奔的背影。

“你还敢跑!!”他气得火冒三丈。

那人一听他发火,停是不敢停,瞬间跑得更快了,屁滚尿流。

项桓习惯性想追,宛遥只能被他拖着走了两步,再劝道:“算了,你抓到他能有什么用?”

“哪怕杀了他,小圆也不会好起来。”

他抿紧唇,冷眼破罐子破摔,“好,那好,反正怎么做都没用,那干脆别治了,我现在就把人带回家。”

宛遥颦眉摇头:“你不要任性……”

项桓扬声打断:“就你理智!”

说完不等她再开口,便抱着胳膊转过身去了。

知道他这是不想再搭理人的反应,宛遥冲着面前高挑的背脊暗叹口气,只能默不作声地先离开,让他自己待一会儿。

夏末的暑气还没消退,每日依然是热度不减的艳阳。项桓立在窗边,被照了满身浅浅的金光,心情更加因为这天气烦躁不已。

坐立不安,想围着长安城跑上十圈。

“项桓……”

不知过去多久,耳畔有人小声且谨慎的唤他。

项桓蓦地一愣,转眼去看,宛遥正端着一碗汤药站在跟前,俨然是一副和好的态度。

“该喝药了。”

是预防瘟疫不可少的一日一次的药剂。

可他心里烦得很,固执地别过脸,“我现在不想喝。”

宛遥迟疑了片刻,还是坚持:“药放凉了会很苦。疫区毕竟不安全,断一次药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我都说不想喝了。”

项桓其实只摆了一下臂,他没料到会把药碗碰翻,随着“哐当”一声,汤汁和碎片齐齐在脚边摔开。

那一刻,项桓看见分明宛遥眼中细微的变化,心里也是莫名的咯噔了一下。

放纵自己发了一通狗脾气,这会儿冷静下来,才感觉真惹祸了。

宛遥神色有些复杂,弯腰想去收拾,半途被项桓伸手挡住。

“你别碰,我来。”

他利索地蹲下把碎片整合在一起,她也没闲着,取了个簸箕仍在对面低头帮忙。项桓一面捡,一面偷偷窥着她的表情。

宛遥正慢慢的扫药渣,并未看他。

他有种平白惹了麻烦的无所适从。

接过那只装满残骸的簸箕,项桓欲盖弥彰地补充说:“汤药我过一阵再去拿,你不用忙。”

“嗯。”宛遥颔首应了一声。

而之后的整个晚上她都关在房内没出来。

项桓坐在院中闷得发慌,夏夜的四周充满了虫鸣声,集体在草丛里放肆的吱哇乱叫。

他先是在桌前百无聊赖地把玩那几个空莲蓬,随后又踩在台阶边上走,去踢一旁好端端长着的灌木丛,最后蹲在墙头,把一根青枝的皮扒了个精光。

正对面的房间大门紧闭,灯火却很明亮,依稀能照出一抹轮廓纤细的影子来。

项桓盯着看了半天,满心没着落地把青枝扔在地上,跳下高墙,走上台阶时又顿住了脚。

他在道歉与不道歉之间挣扎徘徊,转眼已在廊前兜兜转转行了好几个来回。

房檐上蹲着的野猫围观了全过程,瞧得有些眼酸,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只是摔破个碗而已,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也着实不知要说些什么,他又行了一圈在门前停下,嘴唇微微抿了抿,目光盯着打在栏杆上的光影看,忽然猛地把心一狠,侧身扬手就要敲门——

“吱呀”一道轻响。

他还没拍下去,里头的人便把门打开了,项桓这一瞬的反应极快,动作立刻从叩门转换成了摸脖颈……

宛遥正抬眼,视线冷不防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占据,目光略有几分讶然地看见他漫不经心地低头又望天,“项桓?”

她奇怪:“你在干什么?”

他一脸随意地开口:“我……路过。”然后又欲盖弥彰的补充,“刚刚看见那只野猫好像在挠窗子。”

暗处的猫无端顶了一口黑锅,哀怨地叫了一声,撒腿跑开了。

宛遥下意识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好奇地望了望。

“你来得正好。”她眉目间的神情倒是比白天松泛许多,侧身让他进来,“小圆醒了,进来看看。”

项桓眸中闪出一抹色彩,登时仰起面。

项圆圆自从前几日便一直在昏睡,连宛延的病情也愈渐恶化,这是她近来第一次苏醒,张口就嚷嚷着饿了。

“哥,我想吃蹄髈……”

项桓见她精气神不错,有大病一场,逢凶化吉之兆,忙去庖厨顺了碗清汤挂面,坐在旁边瞧她大口大口的吸溜。

后者心大,边吃还边嫌弃:“说好的蹄髈呢……也太清淡了,连个肉都没有。”

“行了吧你,有的吃就不错了。”他虽然嫌弃,心情却显而易见的好,坐在桌前去问宛遥,“你看她手上的斑是不是淡了一点?”

她正倦然的打了个呵欠,闻言跟着打起精神点点头。

毫无征兆的,项圆圆的病开始奇迹般的好转起来,同时绝处逢生的还有隔壁的宛经历。但汤药仍旧是之前的汤药,吃食上也不见有什么特别的改变,谁也说不明白究竟是如何治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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