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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年郎(106)

已年过四十的战将微微眯起了虎目,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时的情形,那时西郊猎场,演武台前,少年长/枪如雪,目中无人的与他笔直对视。

“想不到,会是他……”袁傅自言自语。

像是有所感,年轻的将军在战马上朝他望了过来,隔着纷飞战火与无数攒动的将士,那对熟悉的黑瞳仿佛穿透两年的光阴,与之再次交汇。

城上城下的火哔啵地烧着,鏖战了整整一日,冷月将这片土地洒出了一抹散不去的清辉。

烽火骑和虎豹骑同样损失惨重,却也同样不肯倒下。

战马们长啸着扬起蹄子,尘土飞舞。

“袁公!”随从抹着一脸血奔到他跟前,“伤亡已过大半了,可要叫驻扎在槐林里的铁甲骑前来支援?”

为保证万无一失,奔赴城墙前,他们曾留下一万重甲骑兵于城东南槐树林内等候调遣,以备不时之需,也是最后的筹码,倘若此时支援不是没有机会将城墙啃下来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袁傅居然摇了摇头。

“我们已失先机,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疲弱之兵,再战也是徒增死伤。”

他长叹一声,“罢了,若耗下去,只怕攻不下这城,反而招来季长川的援军。”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随从愣了愣,抱拳应道:“是。”

袁傅掉转马头,冷冷地回望。

“想不到我北征之路,会断在这座城外,真是失算。”

觉察到往后撤退的骑兵,项桓勒马停在原地,他锐利的星目几乎一眼就看见了从大军中先行那一支军队。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对不起!我居然还没有打完!

而且我还把女主打没了……【。

战争戏真的好难写啊,我以后再也不要作死写这种题材了QAQ

_(:з」∠)_辛苦大家再等几天吧。

[注]“将不顾军先退者,立斩……”引用自《明朝那些事儿》

第73章

已是朗月高升的时辰, 根本记不清这场恶仗究竟打了有多久。

在一片敌我难分的混战中,项桓只觉得有谁冲到了他身后, 扯着一把吼哑了的公鸭嗓强撑力气嚷道:“将军, 后方来报,大司马申时自凭祥关拔营出发, 眼下正在赶来的路上!”

那骑兵带着近乎要哭出来的喜悦,破着音大喊:“将军, 我们守下来了!”

“我们守下来了!”

他紧握着雪牙的枪杆, 以往冰冷的武器在整整两日的拼杀之下滚烫如火,那里沾满了他的血、敌人的血、还有无数虎豹骑的血, 仿佛千万魂灵凝聚在掌心与之并肩作战。

项桓像是骤然间从某个听不见也看不见的虚空环境里猛醒过来, 他一手攥着马缰, 一手扣紧战枪, 狠狠地盯着不远处那支渐行渐远的军队。

忽然,好似下了某种决心。

“虎豹骑第七营!”他嗓音渐哑,但依旧雄浑有力, “全体出阵!”

*

地窖里的火光蓦地暗了一下。

断断续续烧了两天的柴禾,到此时显然是有些不太够用了,阴冷的地下室见不到阳光,让时间的流逝变得格外缓慢。

妇人们蜷缩在一起, 过度紧绷的神经使得人难以入睡, 偶尔浅眠一阵,很快又会被外面的震天响惊醒。

此刻不知是在白天还是在夜里,担忧了许久的众人, 隐约感觉到头顶的轰鸣声和投石带来的地动山摇正渐渐平息。

有心者开始左右观望,疑惑道:“是不是打完了?”

紧接着,更多的人逐渐抬起头。

“打完了吗?”

但很快又陷入了惶恐之中:“那我军……是败了还是胜了?”

“不知道啊……”

青花不禁战栗地握住了宛遥的手,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勉强能分得一点勇气与希望。

终于,有个胆大的跳了出来:“我出去看看!”

这是一件要命的活儿。

毕竟他们藏身之处友军也并不知道,贸然回地面,撞见的是守城的自己人倒还好,若碰到的是烽火骑,那不仅探路的得死,这一尺见方巴掌大的地儿也立马会被发现。

但是没办法,如若青龙城破,小小的地窖能偏安一隅到什么时候呢?

何况他们眼下连干粮都没剩多少了。

一帮人提心吊胆地在原地等候消息。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那位大胆的小伙子已离开了许久,久到众人都不抱什么念想时,他忽如神兵天降一般,喜滋滋地回来了。

“敌军退了,敌军退了!”

挤在狭窄空间里的百姓们登时一个一个站了起来。

“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吗?!”

“是啊!”他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兴奋,“袁傅半个时辰前退兵,大将军提前拔营,就快到了!”

大将军这三个字像柄定海神针,把每个人悬着的那颗心安安稳稳地拉了回去。

他们都松了口气,宛遥却截然不同地露出紧张的神色,上前追问道:“外面情况怎么样?我军伤亡惨重吗?”

对方微微一愣,继而如实摇头:“我也不清楚,城墙那边尸首好像挺多的……就是不晓得有没有折损哪位大将。”

这后半句话像锥子一样扎进胸腔里,宛遥心中陡然一沉。

她垂头,原地里沉默了半晌,旋即猛地将几包行李交给青花,“你在这等一会儿,倘若无事便先回家吧。”

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我……要去打听一下。”

*

深冬谷地中的草衰败而枯黄,袁傅的烽火骑护送着他一路急行军。

战役的失败似乎并没有使这位名动天下的将领有过多的悲愤与震怒,那张冷铁一般的脸,总是喜怒不形于色。

他是为战火而生的人。

章和末年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注定是命运多舛的,他们一出生长至七八岁就面临着北蛮南侵,民不聊生,再大一点到十五六便是京城沦陷,家破人亡。

宣宗年间,是大魏由辉煌跌落地狱的转折之点。

世代令袁傅无法停歇,他只能马不停蹄的往前奔跑,才不会被历史那么快吞没。

三十年的纵横疆场,早已将其磨砺得百毒不侵。

“公爷,再有二十里便到铁甲骑驻扎的地方了!”

青龙城已失,他们如今只能退回凭祥关附近再作打算。

然而正在此时,密林前竟突然出现了一队兵马,如铁墙一样毫无征兆的挡住了去路。

尚在左右护卫的副将急忙勒住缰绳。

马匹扬蹄嘶鸣,前肢高高悬在空中,险些将后背上的人甩到地上。

不远处,数十虎豹骑并排列阵,无一例外皆是年轻的后生,他们每个人的面颊都沾满血污,但眼神却很坚定,目光炯炯,犹如猎鹰一样犀利。

被挡住去路的袁军们好似觉察到什么,又扭头往后看,那里亦是一排神色冷峻的枪骑兵,将去路也拦腰截断,显然是想围歼他们。

袁傅眯起眼,注视着这群年龄还不及自己一半的毛头小子。

随即那队伍忽缓缓朝旁让开一条道来,不疾不徐的马蹄音朝着此处推进,手持银枪的少年将军从容驱马出阵,自暗处逐渐露出他英武的眉眼。

“果真是命大。”袁傅好整以暇地端坐着,似笑非笑道,“老夫还道你病死在流放途中,没想是季长川这狐狸使的诈。”

“你的老师的确很护短。”

项桓冷眼与他对视,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手里的雪牙好像在无声的低鸣,看见袁傅,就让他不可抑制的想起当年在上阳谷遭受的挫败,以及那后来一系列不堪回首的过往。

流淌在周身的血液滚烫得近乎要炸开,胸口像是有个声音,一直在对他重复——

杀了这个人!一定要杀了这个人!

“西南门的那个守将,就是你吧?”他忽然问。

项桓略一颔首:“是,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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