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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姐(24)

她抓了几把米放进篓子里,水柱在上面打了一个动,陈澄洗了米,放回电饭锅又倒上适量的水。

湿手上还沾着几颗米粒,她重新洗了手,把长发梳成一个高马尾,脖颈白皙细长,弧度漂亮到杀人不眨眼。

“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了一点。”陈澄说,没有回头。

“嗯?”

骆佑潜不会做菜,在旁边帮她打下手。

“我没那人过得日子多,但从我一出生就是我自己在过自己的日子了。这种东西吧,其实自己开心就好,你说我现在的日子,穷得要死,都不敢生病,我也不算完全没退路,有好几个公司想签我去当职业摄影师,但和做演员冲突,所以我拒绝了。”

她笑了笑,往冒烟的锅底倒了一层油,噼里啪啦地油珠跳起来。

“这一生也不过几万天,穷还是富,熬熬都过去了,我想做我想做的事情。”

“我看得出来,你喜欢拳击。”

这话没什么分量,就跟陈澄的人一样,仿佛风一吹就会轻飘飘的飞走。

她不是说让骆佑潜一定要去追求自己喜欢的,更像是随口一提,纯粹为了抒发自己的感想,却在骆佑潜的心间打了个弯。

拳击……

“两年前……”骆佑潜的声线有些沙哑,尾音里带着鼻音,“我在比赛上出了点事故。”

“我知道。”陈澄起锅。

骆佑潜彻底愣住,没接话。

陈澄把那碗菜倒进碗里,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继续说:“上过报纸,我正好看到过,那天……我去纹身。”

说着,她扬起手臂,第一次直面地给骆佑潜看了她的纹身。

以及那底下的伤疤。

纹身那一天,正好是她割腕被救回来的两年后。

她怕疼,纹身师在她手腕上刻字时她不敢看,于是视线只能落在纹身台底下的一张报纸上,闲着无聊,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

《新晋少年拳王拳场失手,对手当场暴毙拳台!小拳王疑似服用兴奋剂!》

后来看到骆佑潜的那块金牌,以及后来他不再愿意登上拳台,陈澄才模模糊糊地想起了这篇报道。

查了手机,重新翻出旧新闻,才看到——新晋拳王骆佑潜。

以及后续关于这篇新闻的跟踪报道,总之后来骆佑潜大抵重新做了各种检查,结果出来并没有服用兴奋剂。

“啊,哦……”骆佑潜捏了捏鼻梁,“你为什么要纹这个?”

“嗨,中二呗,自己觉得自己帅。”陈澄说。

骆佑潜皱了下眉。

陈澄自嘲似的,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慢吞吞说:“纹了一个‘向死而生’在身上,其实都是没放下的人干的蠢事,谁不是向死而生呀。”

“哦对,忘了跟你说,其实这纹身底下是一条疤,已经看不太出了,割腕留下的。”

说完,她捏着手腕,低头笑起来。

骆佑潜发现她真的很爱笑。

陈澄的面貌实际上细看起来有不近人情的疏离感,五官清淡,下颌线收紧,尽管很少见她严肃,但这样看似和煦温顺的人,实际上比性子本就冷漠的人更难接触。

毕竟要剥开她那层柔软的外壳后,才能触及她坚硬的内里。

“明天有时间吗?”陈澄问。

“有。”

陈澄晃了晃手臂:“陪我去趟纹身店吧,把这个洗了。”

生活已经那么辛苦了,何必让“生”的时候还拖着一个“死”,既然向死,那么生着又有什么意思?

生即生,死即死。

“拍戏的时候还得拿遮瑕把它盖上,麻烦。”

骆佑潜知道这只是借口,明白她真正的意思,点了点头,说:“好。”

“说完我了,你呢?”陈澄说,“我只知道你出过那次意外,不知道你为什么再也不打拳击了。”

“那次比赛,我的对手是我的好朋友。”

当场死于他的拳下。

骆佑潜看着他倒下、跌落在拳台,拍摄的闪光灯亮成一片,他却再也没有起来过,骆佑潜去喊他,他没有应,去拍他,他也再没有反应。

说到底,那时候的他,也不过是初中刚刚毕业罢了。

全世界都把矛头对准他,指责他,怀疑他,世界闹哄哄的,好友的父母疯了一般的哭喊,媒体争先恐后拉着他去做尿检,争夺最新出炉的新闻。

在那以后挺长的一段时间,他天天都会做噩梦。

梦到自己溺水,冰凉的海水从四面八方袭来,他挣扎不开,也无法浮出水面,最后被一双冰凉的手拽住脚踝往下拉,把他拉向海底。

然后跌落在那一天的拳台上。

死去的朋友靠着围绳,身体已经僵硬,却仍然瞪着他。

“别人都不知道,但是我后来试过,我站不上去了,我一上台,阿珩倒下的那一幕就会出现在我眼前。”他说得轻描淡写。

陈澄愣了愣,问:“你上次,不是还打赢了那个冠军吗,好像叫宋齐的?”

骆佑潜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后来宋齐跟别人提起两年前的决赛,他是那一年的季军,之前给阿珩下了点料,但是没喝,所以照常输给了他,但是阿珩却在和我比赛前喝了。”

“那种药,当时查不出来,会让人持续几分钟的瞬间爆发力,但是副作用很大,如果在发作阶段受到重击,体能会迅速下降,还有可能突然身亡。”

陈澄简直觉得自己的耳朵都不够听,连饭都忘了做。

“后来呢,意外之后没有尸检吗?”

“没有,他父母不同意,本来比赛前就要进行检查,而且他是在我攻击后才、才死的,大家那时候怀疑的都是我,没有人去怀疑是阿珩喝的水有问题。”

这些话,骆佑潜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就像是埋在心底的一根刺,如今□□了,自然血流不止。

他抬手抹了把额角莫名流下来的汗,似乎刚才那些话已经耗尽了他大半的力气。

“那宋齐呢,他到现在还能参加比赛?”

“被查出来了当然会被禁赛。”骆佑潜苦笑了一下,“可是这种东西早就没有证据了,他也是喝醉酒跟人说漏嘴才知道的,也没有人录音,就跟谣言一样。”

“所以我那次才会选择跟他PK,那种拳馆里没有规则,最直观的就是谁倒地起不来就是谁输,我也没有用真正的拳击去跟他打,完全就是……泄愤吧。”

“他是害死阿珩真正的凶手,所以我不怕跟他打。”

骆佑潜清楚的知道,阿珩的死,究其原因跟他并没有直接关系。

但那时候的触目惊心,仍然在他的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不仅仅是对手并且是好友死在拳台上的冲击,对当时的那个16岁少年,媒体的疯狂报道与追踪,强制尿检,体育界全民的怀疑与讽刺,都是无形的针,扎在他的心头。

“不过,如果我真正用拳击的套路去跟他对抗,那次我也赢不了,我两年没打了,生疏了,比不上他了。”

到最后全凭着一口气。

“不是哦。”

陈澄轻飘飘的靠近他,手肘撑在桌子上,那双漂亮的眼睛沉甸甸地对上他

“管他怎么赢的呢,赢了就是赢了,谁是垃圾谁自己知道,他肯定也超怕你的。总之,我觉得你超酷的!”

姑娘的瞳孔很亮,清凌凌的,透着点对这个世界的不服输。

“谢谢。”骆佑潜看着她。

“好了,不讲这些,都要跨年了,先吃饭吧。”

陈澄三下五除二得又烧了一碗小菜,把菜碟子都端上桌,饭还焖在锅里她也没去盛饭,而是从冰箱里拿出冰好的啤酒,拎起两个杯子。

利落地启了啤酒瓶,她倒得又急又快,酒沫直接从杯沿溢出来,沾湿了她的指甲,亮晶晶的闪着光。

陈澄满不在意地吮了一下指甲,把一杯酒敲在骆佑潜的面前。

桌上是几碗家常小菜,几个碗,两幅筷,屋子狭小而拥挤,陈澄笑意盈盈,仿佛正在五星级饭店喝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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