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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华色(48)

作者: 和烟绿 阅读记录

季惠妃将线拉出打了个结:“背七娘?”

阿檀道:“昌乐公主崴脚了。”

季惠妃唇角一勾:“谢皎月出宫了,却还有心思管她的孩子, 我这儿子还真是痴情。”

阿檀适时递过剪子,帮季惠妃将绣线剪断:“奴婢有些不明白,您绕这么一圈, 皇后还是皇后,十殿下地位也依旧稳固, 甚至就连咱们殿下都还念着她, 如此……好似也未见多少成效。”

季惠妃将线头从针眼里抽出:“六郎是个聪明孩子, 只要他想明白,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想明白?”

“他以往不争,怕是因为不愿谢皎月伤怀。”季惠妃说着, 纤长手指在各色绣线上依次抚过,面上有些讽意:“道观清寂,谢皎月又心死如灰, 过的自然是不会顺畅的,没有哪个男子能看着喜欢的女子落到这般田地还能平静以待,不平静了,便有上进心了。”

季惠妃抬手揉了揉僵硬的脖颈:“只有他清醒了,我才有机会,要不然便是弄死谢皎月母子,也只是给他人做嫁衣。”

阿檀上前给季惠妃轻按脖颈:“可十殿下毕竟是皇后所出。”

季惠妃嗤笑:“又不是和他生的,况且他爱慕谢皎月也不过是小孩子见识少罢了,等经历的多了,自然也不会再记挂着一个大他十来岁的妇人。”

季惠妃说着,低低一叹:“如今我也只盼着他能早日生个儿子出来了。”

说罢,她抬手拍了拍阿檀的手:“既然他进宫了就把药给他送去吧。”

阿檀松手:“您不让他过来了?”

季惠妃点头:“彼此都心知肚明,何必再见面,平白烦心。”

————

就算谢皎月已经出宫,但有罪无罪也是天差地别的,不论如何魏熙都不能让她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藕妆又是小产又是自尽的,很是不详,皇帝只让人寻一处风水好的地方葬了便罢了。

许是真应证了她不详,停灵第三日夜里,承香殿便无故大火,也幸得守灵的皆是宫人,跑得快,才未有什么伤亡,至于江婕妤,躺在棺材里,却是没人有能耐将她一并带出来。

如今谢皎月离宫,皇帝又未曾指派谁代掌后宫事务,后宫宫人便依旧如从前一般,将话禀到昭庆殿。

魏熙得知后也未曾怪罪,只道水火无情,人力不可抵抗,命人收拾了藕妆的骨灰,先寄存到归真观,等七日一过,照常出殡,又罚了承香殿里的宫人一月薪俸便作罢。

谢皎月走了,昭庆殿里也显得空旷,魏泽年纪小,早就去睡了,只留魏熙一个站在廊下遥遥看着承香殿被渐渐扑灭的火光:“阿娘那里安置好了吗?”

夷则道:“谢家郎君传话过来,眼下夫人照应着,一应都收拾妥当了。”

她说着,补充道:“谢公也去了一趟,不过几句话便回去了。”

魏熙闻言一笑:“阿翁这些年除了去道观访友可从未因俗事出过门,阿娘可真是厉害了。”

夷则也是一笑:“不过听说谢公走了后,娘子倒是看开了,求着吃谢夫人做的元宵。”

“你一说我也想吃了。”魏熙一整日都没怎么吃,眼下倒也有了食欲:“传话去做碗胡麻元宵吧,四五个就行。”

夷则见魏熙想吃东西,也顾不得大晚上吃元宵会积食了,忙推了推候在一旁的小宫婢,让她去吩咐。

等元宵上桌,魏熙还未吃便见陈敬过来了,她神色淡了下来:“如何了?”

陈敬看着魏熙面前的元宵,隐去了剖尸时的细节,直接道:“验过了,江婕妤小产确实是药物所致。”

“可查出是什么药?”

陈敬摇头:“药效强又颇为隐秘,不是红花麝香之类,但时间太久,就连苏太医都查不出来。”

魏熙神色遗憾,就连藕妆和梨靥远在宫外的家人都审过了,却也是毫无成效,眼下验尸可谓是最后一搏,可就连开膛破肚都无用,这便是真的断了线索。

她收拾好心情,拿过事先准备好的匣子亲手递给陈敬:“辛苦你了,我身边都是些女孩子,见不得那样的场面,整个昭庆殿只有你一个得用的,大晚上的奔波一趟也不容易,权当去去晦气。”

“奴婢是昭庆殿的人,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当不得辛苦。”陈敬说罢也不推辞,躬身接过匣子,入手沉甸甸的,应是金子。

魏熙微微一笑,将他拉起来:“行了,别跪了。”

她说罢,低低一叹:“别让阿泽知道,他还小,若是知道我这个阿姐又是开膛破肚,又是挫骨扬灰的,怕是会厌了我。”

陈敬应是,又道:“殿下是最敬着您的,若是知道了您为了给皇后殿下洗清冤屈去做这些,定是只有心疼的份,也就是他年纪小想不到这些,才让您抢先吩咐一遭的。”

魏熙面上有了些笑意:“阿耶真是偏心,你这么好,处事妥帖嘴又甜,他竟将你给了阿泽。”

陈敬道:“左右奴婢现在是昭庆殿的人,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魏熙点头,看着桌上浑圆润白的元宵,问道:“你吃东西了吗?”

陈敬摇头,苦道:“就算三天没吃也吃不下了。”

魏熙噗呲一笑,对陈敬挥了挥手:“好了,不为难你了,快去歇着吧。”

陈敬闻言行礼退下,等他走了后,夷则来劝:“不早了,公主去睡吧。”

魏熙拿着勺子懒洋洋搅着碗中的元宵:“睡不着。”

蕤宾打了个呵欠:“公主是在烦心真凶?”

魏熙点头:“这人行事干净利落,又很是了解阿耶阿娘的性子,有这种人在,我不放心。”

蕤宾提议道:“不如就说您寻出真凶了,将他诈出来?”

夷则闻言道:“怎么诈,真凶还没找到,陛下就先知道公主背着他将他的妃嫔偷梁换柱,开膛破肚了,到时候公主还能有好?”

魏熙点头:“况且这样沉得住气的人,应当也不会轻易被诈出来。”

蕤宾有些泄气:“不如去寻宁王殿下,殿下最是足智多谋。”

夷则嗔道:“这么想着他,我看你竟是宁王殿下的宫婢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放在眼前的人手,不用白不用。”

“你倒是会算计,以我看该让你去内侍省管账。”

魏熙听着两个宫婢的话,手上不自觉的加了力道,这种事不能找魏潋,便是他对她再好,他的母亲也是后宫妃嫔,只要是妃嫔,便都有嫌疑。

魏熙搅着,只听叮的一声,勺子穿过元宵碰在了碗壁上,黑色的馅料从雪白的外皮中流泻出来,不消片刻,便弄浑了碗中汤水。

她想起魏潋白日的话,深深觉得她不只没心肝,还黑了心肠。

幕后之人藏的深,和他死磕怕是得不了好,正所谓一力降十会,之所以会挑拨谢皎月和皇帝,无非是因为皇储,因而,太子之位就是这个力,只要让魏泽早日登位,自然会有人狗急跳墙。

如今让魏泽早日成为名副其实的太子的机会就在眼前,皇帝对谢皎月仍有旧情,若是知道了谢皎月是冤枉的,定然会后悔万分,谢皎月走的决绝,这份悔意便会弥补到他们姐弟身上,到时候,太子之位,手到擒来。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东风却是好找的,魏灏便是那个好人选。

赵氏因谢皎月而死,使得原本是嫡长子的他被放逐,如今三年孝期已过,皇帝却好似忘了他,迟迟不给他事情做,要说最恨谢皎月和魏泽的,非他莫属。

魏熙看着碗中被她搅的不成样子黑乎乎一坨的元宵,松手丢了勺子。

她真是个黑了心肝的小人,崇文馆那么多德高望重的先生都教不会她君子之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她懂,可是却无法践行,魏灏是最合适的人,可同时,她也在其中夹杂了私情,谢皎月和皇帝就是因为赵氏才变成如今这般的。

她原本有那么圆满的家,如今却只得孤守华堂,这一切的开端就是赵氏害阿泽,她不能不怨,就算再死一百个赵氏,也不会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