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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长媳(184)

作者: 堰桥 阅读记录

我仰头,叹息道:“你见过人吃人吗?”

她看着我,我开始讲了当初在海陵,老赵一家的故事。这个故事太凄惨,说完一抹脸已经是满脸的泪水,我问她:“你说说看,这些人不死,那些菜人市死去的冤魂如何瞑目?”我的说法让大多数在经历了困苦的百姓有了共鸣。但是我明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用我的三观强加给柳氏。

自有人跟着落泪哽咽纷纷跪下道:“陛下圣明!”

我上前扶起一位老人家道:“老人家快快起来!都起来吧!”

所谓上行下效,这次的事情,让更多人认识了我。有很多人到城西去专门打探,很多人知道了,新的帝后,喜欢穿布衣,喜欢行走于街市,喜欢小摊子上讨价还价。包括有人说起我家蕴哥儿讨价还价功力深厚。

配合舆论,布衣皇后的故事在市井茶馆里开始流传,偶尔我会带孩子去一坐,听到不实之处,蕴哥儿会站起来说:“你错了,我家阿娘没那么好!”我揉揉他的脑袋带着他离开。

对于普通民众来说一个接地气的皇后和皇子,远远比高高在上,很有距离感的皇室要来得真实和可亲。

前朝的贪官集中正法决定放在年前,虽然犯人一般都是秋后问斩,但是这次情形特殊,需要尽快执行,常远说此次实行枪决,枪决更具有震慑力。

行刑之前,我给林明祁做了一顿断头饭,拿了食盒,去了牢里。

我进了大牢,牢头替我打开了牢门。林明祁看见我叫了一声:“阿姊!”

我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拿出,酒香糟肉,糖醋鲤鱼,葱花炒蛋,清炒白菘另外一壶酒。

与他对坐道:“给你做了几个菜,也不知道你还爱不爱吃。”

他哽咽道:“爱吃,阿姊还愿意来看我,我挺高兴的。”他夹起一块糟肉,他说:“吃得起肉了之后,阿姊总是在这样的冬天腌了腊肉,晒干了放在酒糟里。放在饭锅上蒸来吃,只要闻到这个味道,就是到家了。那时候书院里的先生也都爱吃,阿姊就用小坛子装了让我带去书院。若是早知有今日,我只愿从未离开过姑苏,能与阿姊好好在姑苏能吃着你做的饭菜,过一辈子该多好?”

我一时无言以对,这一生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是极好,对他来说又是极坏。他又自嘲的笑了笑道:“我愿意有什么用,阿姊哪里会愿意?跟阿姊一起生活十年,阿姊从来都没有对我真正的敞开过胸怀。我也不知道阿姊居然是心怀韬略的大家,阿姊一向看不上我!”

“也没什么看得上看不上,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我和常远都是痴人,不过是想为这个世间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你的想法是多年读书,一朝高中,想要钱与权,这本也没什么。只是拿了就要承担拿了的后果。”我对他说道:“不过,政客应该爱惜羽毛。”

“大周朝里有几个不贪的?阿姊说得对,拿了就拿了,如今被拿来做斩杀的借口也没什么。成王败寇,只不过是他常远赢了而已。想问阿姊,如果没有他,没有黄氏,阿姊愿意跟我吗?”

“若是没有常远,我恐怕会一人游历天下。然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收养一些孤儿,简简单单过日子。和你,没有可能!”三观不合,怎么在一起?

“阿姊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若有来生,再能与阿姊在一起的日子,我一定成为阿姊眼中志同道合之人。”他眼中有水光闪现,我却无心听他所言。

“打住,若有来生,你需要考虑的是爱你入骨的母亲,是对你仰慕的妻子,是等你回家的孩子。”

“我明白了!”他落寞地笑着,我说道:“还有什么跟我说的吗?”

“韬儿还小,我不希望他走我的老路,若是可以,请阿姊照拂一二!”他撩起衣袍下跪道。

虽然常远说罪不及妇人幼子,家产查抄又是罪人之后,想要走他的老路也难。他这托付倒是托付错了,托付给我了,有我照顾,必然资源不同,但是他的妻子母亲会让我插手?就如同当初他娘在身边,我不好多插手他的教育,最后他还是按照他娘的要求长大,我略感为难。

“阿姊是怕我母亲和娘子对阿姊有误会?”

“明祁,我不能承诺。你的感悟,跟你妻子母亲能说清楚才好。我与你之间,情分早就尽了。”我实话实说,实在没有精力在去花在他身上。

他一口饮下杯中的酒,说道:“阿姊珍重!”

第143章

行刑那一天天色灰蒙蒙的, 寒风吹得人刺骨,之前已经有画像和判决书贴在了午门外。在国家动荡, 天灾不断之际, 这些人的贪腐,让人恨之入骨。

正午时分阳光透过厚厚云层,透射进来, 有些暗淡。大民开国以来第一次公开处决的罪犯被拉到了午门刑场之上。

他们面对着面前的白墙跪在地上, 林明祁身边正是他的老丈人和大舅子,看到这里, 他再抬眼,城楼上只有常远高高地站着,张燕并没有出现,她其实心肠很软。

刑部尚书关寅正, 上前走了一圈之后道:“验明正身!”一个个确认无误的声音传出。

昨日他娘和妻子一起去看他。看着自己的娘亲悲痛欲绝, 他不想怨谁,只怪自己太贪,不懂取舍。黄氏悲戚地哭着,他伸手抚上了她的青丝道:“回姑苏,好好教孩子。以后做个教书先生,在江南安稳度日。”

他能嘱咐的只有这些, 那一天张燕走后,他细细地回忆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她说得没错这些年他只以利益计较,把那些所谓的仁义道德放在了一边, 在他看来,也只有张燕这样傻的人才保有了这么一颗赤子之心,上面的常远也是个政客中的高手,哪里有她说得那么纯粹,这次追溯前朝贪腐官员,不就是排除异己,笼络人心之策?只是如今是他当道,自己的儿子远远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能保全性命。

“行刑!”

伴随这个声音,是一声声爆裂声,“砰,砰,砰……”疼痛穿过胸口,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有什么塞进了脑中。

也是午门,张燕看着挂着的尸首,一动不动,脸色三天她就这么守着。那尸首是如今高高在上的那位。

“道不同不相为谋!”跟这辈子一样的这句话,她在他的面前带走了常远的尸首。等他赶去再见她,富春江上寒烟轻袅,墓前她抱着已经空了的酒坛,蜷曲着身体,早已断气多时。那墓碑上刻着她和那位的名字,那时的他,像是疯了一样,他毁了那块墓碑。

抱起她,亲手替她换上一品诰命的凤冠霞帔,这是他一直以来就想要给她的荣耀。

对她的情因何而起?十三岁那年他在温书,月光下她在理着鸭子拔毛,月光洒在她的侧脸上,直挺挺的鼻子下面微微翘起的嘴,雪白的长颈下,那一瞬,他的心怦然而动。

第二天他娘说他长大了。是的,长大了!那时候他想等自己中了进士就与她拜堂成亲,以后不再让她去做这些粗活。

可她就是那么拧,他伸手摸上她已经冰冷的脸,无声的热泪掉在了她的脸上。黄家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怎么会让她委屈?在他的心目中,正妻之位只能是她,只要她等上几年一切都会拨开云雾见明月,但是她毅然决然地走了,再出现的时候,她和常远成了知己,两人携手同游西湖,每每听到这种消息,他就对常远恨一分。

李相倒台,他的岳父却也没能熬过对手,他继承了他岳父的政治本钱,年纪轻轻入阁为相,那一年黄氏抑郁而终,那一年常远被判斩刑,没有了常远,没有了黄氏,障碍似乎全部扫除了。

原以为以她的性格断然是不会出什么事的,她是如此豁达的一个人,顶多就是为朋友伤心几日。谁料想,当他捧着一品诰命的服饰,想要求娶她的时候,她居然在常远的坟前殉情,让他看到的就是这个冰冷的景象,那一刻他的气血几乎逆流。她想要和常远合葬?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