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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心剑医(2)

作者: 霁十三 阅读记录

俞昭头也不抬:“有的。”

“它叫‘叹云剑’吧?”

杀人般的目光直逼而来,韩朱知趣地偏过头,当做没看到,继续吃着菱角,没再多问。俞昭的眼神在警告的同时,也回答了他的问题。

“师父说每隔七天,就要用百种山花浸泡的水给它洗一洗。”良久,还是俞昭忍不住打破沉默的局面。娇艳的花经过河水山中泉水一泡,又经揉搓,很快成了褐色。

俞昭捞了一把残花抹在剑上,“它可比人娇贵得多。”

韩朱点头,话锋一转,“你是村里的大夫吧?”

“嗯。”

“每天来你这的病人,大概有多少?都是藕花村的人吗?”

俞昭摇头,“那可不一定,多时一二十,少时只有一两人,也有从城里过来的人。其实我就是个走方医啊,医术哪里比得上城里大世家的大夫。”

韩朱哈哈笑起来,“那又怎样?有人慕名而来,恰恰证明就是你医术好。”心里却颇为赞同俞昭的说法。

见俞昭这时的心情还不错,他又试探性地问道:“我说,如果你洗剑被村外的人看到,你也用眼神告诉他们这把剑的名字?”

“才不呢,师父吩咐过不能告诉别人有关叹云剑的任何事。”俞昭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说漏了嘴,忙改口道,“哪有什么叹云剑,那是传说中的神兵。我手里这把是仿的,也就放在室内,好吓唬吓唬小贼。”

“但愿只是这样。”韩朱不经意还是将目光放在木桶之中的剑上,“叹云剑,有它所在的地方,尽是叹息。但愿你手中那把,的的确确是仿的。”

他顿了顿,“你还有师父?哎,我很好奇你师父是哪方高人啊?”

“韩公子,阿昭与你不熟。”俞昭轻声,一句话,将他继续问问题的苗头全都掐死。

韩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感觉俞昭的目光又刺了过来,尖锐如剑,他立刻将剩下的问题搁下,尴尬地沉默片刻,“……你说的是。”

这姑娘针法不赖,剑法应该也不错。韩朱虽半点武功都不识,却清楚地知道,唯有常年习剑的人,才会练出那样狠厉的目光,干脆而直逼心扉。比如他那集医术与剑术于一身的父亲,真可谓是只凭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胆颤不已。

想来她的师父,应该和他父亲一样厉害。

第2章

菡萏悠悠,鱼游其间。仙子临波,水清如许。

忍痛采下一只莲蓬,韩朱望着不远处一个个被掐下来的莲蓬,又瞧了瞧自己裹着纱布却仍血迹斑斑的手。

“韩公子,你采了多少啦?”

“七八个。你是不是又采了十五个?”

“比你想的多了五个!”俞昭轻快的声音穿过小半个荷塘。

“那我可不采了,手真疼。”韩朱喊罢便将莲蓬丢进船舱,自己则仰面躺下,双手枕在脑后,欲仰望天穹。

结果头一枕上去,他就因为手疼,“哎哟”惨哼一声,霍然直起上身。

“把纱布在手里多缠几圈,多采采就好了!”俞昭又喊,“别偷懒啊!没采够二十个,小心我晚上不给你的伤口上药!”

韩朱没应。手上的伤,上不上药都无所谓,不过疼一两个晚上,第三日就没多大感觉了。

他这会儿正郁闷自己主动要求帮俞昭采莲蓬,想想真是够蠢,还不如帮她洗衣服和被褥。莲蓬他自然采过,可唯独没采过生着如此硬刺的莲蓬,刺手程度简直要赶上荆棘了。

但真正叫他欲哭无泪的,还属他父亲的话。

韩朱已经在藕花村待了整整三个月,至于为什么待了如此久还不回家,自然不是因为他有多热爱这里。

起初韩朱就想委托村里人捎家书给他父亲,请父亲派人过来接自己。巧的是俞昭正有一只信鸽,竟可以直接飞至韩家府邸。

韩朱得知后欣喜若狂,当即修书一封,大半夜拍响俞昭的房门,低声下气恳求她务必将信送达韩家。

俞昭自然不会拒绝如此合理的请求,因此次日大早就放飞了信鸽,靠谱至极的信鸽在第三日便带了回信而来。激动无比的韩朱,赶在俞昭之前就迫不及待地取出信,展开,一眼扫完,懵了。

信由他父亲亲笔书写,却是半点接他回来的意思也无,反倒觉得他待在藕花村甚好,又能锻炼又能散心,还叫他多待个一年半载,不必想着回来。

信末他父亲不知发了什么神经,饱蘸浓墨,加大字号,写下潇洒至极的五字:吾儿,勉乎哉!

勉乎哉个什么玩意儿啊!知道他父亲的人,晓得他是出来锻炼的,不知情者还以为他是犯了什么错,被他父亲驱逐出来的。

于是又过了没几天,韩朱的家书再次飞往韩家,信中极其恳切地认识了自己的错误,不该顶撞父亲,不该对父亲给自己订的婚约指指点点……父亲大人儿子错了,求您接儿子回来吧,儿子想您和韩家了!

这次的回信依然是他父亲的亲笔,但较前一次更为奇葩,甚至还多了不耐烦的威胁。

俞昭在一旁洗剑,无意瞥见韩朱一脸悲凉,好奇问道:“你爹又说什么了?”

韩朱僵着脖子,露出惨然一笑,“其实也没什么。他只说,要是我再写这样没出息的信,干脆就在你们这儿做个入赘女婿,再也别想回去了……”

俞昭笑得浑身打颤,赞同似的点点头,转而开玩笑道:“不过说到入赘的话,我们这儿的姑娘还不一定看得上你。你看你一不会打鱼,二不会采莲蓬,三不会凫水,四不会劈柴……”

韩朱截住话头:“可我会看病,还会配药。你看看这儿有男大夫么?”

俞昭不为所动地哦了一声。

“‘哦’是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会看病?”

“我爹曾经是村里最好的大夫。”俞昭并未回答他,而是莫名提了这样一句,随后自顾自从木桶中捞起剑,取过棉布擦拭剑身。

分明是吊韩朱胃口。韩朱也没多问,耐心等着她的下文。

等剑身干得差不多,俞昭才慢悠悠道:“三十多年前,有云游的风水师来过这儿,说藕花村的风水克阳大夫,故只能女子从医,而男子则必须从事别的工作,或是到村外行医。”

听罢,韩朱抱着肚子直笑:“克‘阳大夫’?那不是风水师,而是巫师吧?这还有什么克不克的?”

“三十年来,藕花村所有选择从医、并留在村中的男子,无一例外遭遇横祸。”俞昭淡然道,“我爹也是。我八岁那年,村里遭了山匪的袭击,他们把所有房子都点着了。那个时候,我师父带着全村人躲在了别处,大家都很安全。可我爹那时放心不下自己的行医手记,趁我师父没注意,擅自回了村。”

“师父知道此事后,说什么也要去救我爹回来。只是最后,我与阿娘只等到爹被山匪吊死在树上的噩耗。”

韩朱笑不出来了。

“不过,风水师并没有说我们村克‘阳助手’哦。”俞昭却朝他咧嘴一笑。

很多时候,韩朱都不想看她笑。因为这姑娘古灵精怪得很,若是灿烂一笑,定是想到了什么歪点子。

“那么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做你助手咯?”韩朱明知故问。

“如果可以,我倒有这方面的意思。”俞昭话锋一转,“但你是城里医仙韩家的人,我怎么好委屈你当我助手?所以还是劳烦你老老实实做个闲人。”

韩朱哭笑不得:“敢情是我的身份拯救了我?”

“大概吧。不过,往后我若是忙得不可开交,指不定还得劳烦你屈身做我助手。”

“我可以拒绝吗?”韩朱故意逗她。

可俞昭的神色一点儿都不变,倒是反过去调侃他:“随你开心。反正你一不会打鱼,二不会采莲蓬,三不会凫水,四不会劈柴,五不能看病,闲得没事干也得把你闷死吧?”

“……不揭我短可好?”

“嗯……可以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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