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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首歌一个故事(10)

作者: 西西弗斯。 阅读记录

我实在有点受不了一个金发碧眼的俊俏哥子张嘴是莫名其妙的四川口音。我不理他,只是说,登机还早你干嘛急着送我走。

他开口还是插科打诨,说,因为我饿了,送完你要去吃早饭。

虽然Sean只比我小3个月,但我感觉就是跟一个未成年小孩相处,那时终于明白为什么好多女孩是大叔控。

3.

走了啊。临别时我对他说这么一句,转身后一直没回头。

其实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比如庸俗一点的“你会不会想我”之类。

飞机上的两三个小时,我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小孩儿,再见。

抵达双流机场时我找了个小饭馆吃饭,那天恰巧那儿在下雨。我嘴里还含着一口汤,抬头就看见Sean打着一把骚包的蓝色透明雨伞,隔着一张玻璃墙冲我笑。

我真的是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着他。淅淅沥沥的雨挡着我的视线,他在一片氤氲中温和灿烂,好得不真实。背后行色匆匆的人群不肯在雨下多停留片刻,整个世界只有他站在雨里笑。

我的大脑空白了一阵,随即臆想着他会对我说怎样的一句话,比如“好巧啊,我也来成都诶”。最后才冲出去,没给他打招呼的机会,一下子抱住他,哭得像个傻子。

Sean没想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大概有点慌了,过了好久才用英文说了一句“别哭啊,这么多人呢。”

之后我问他到哪儿去,既然来成都应该是收到了公司offer吧。我们坐着计程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Sean特别认真地看着我,问,你怎么就不相信我是为你来的呢?

接下来他到处投简历的日子,让我彻彻底底地信了这句话。

后来我们都找到了工作。我在一家公司做翻译,他就在附近一所重点高中做外语老师,课不多,工作还算轻松。有次周五Sean送我回家,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说:“里妹儿,让我见见你家人。”

我一边感叹他的直白,一边想着怎样把他介绍给我妈。我生活在单亲家庭,母女俩相依为命,所以念完大学才急着回来生活,实在是太想我妈了。

按中国人习俗哪怕作为朋友初次上门见家长也是不应空手的,我买了一箱水果让他抱着,深怕我妈对他印象不好。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在担心什么。

Sean说中文不太流利,但听的话几乎句句能懂,做教师之后中文更是突飞猛进,跟我妈交流几乎没什么障碍。母亲很喜欢他,送走他之后她问我:“里子,那个娃儿是不是男朋友哟?”

我一下子答不上来,扭扭捏捏说了句不是。

4.

当天晚上Sean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小心翼翼地问:你妈妈喜不喜欢我?

我笑道:不喜欢。

他像是真的急了,问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回复他。

“我俩结婚不被你妈妈祝福啊。”

屏幕那头正在喝水的我看到这句猛然呛住,咳了老久。

我打趣道:你是在求婚吗?

他发了一个大笑的表情,说算是吧。

可我们还没交往呢。我回复道。

那就当我是在表白好了。他说。

我怔怔地盯着屏幕,良久没有动静。那边又发来一条:吓傻了?

我说:没有,咱们交往吧。

他又说回了最初的问题:你妈妈喜不喜欢我?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打过去:很喜欢。

5.

确认关系后的第一次工作日送我回家,两个人牵着手在我家楼下的街区一直转,直到夜幕降下,天空晴朗无云,满目繁星。他送我到门口,关上门后我从猫眼目送他离开。

在一起之后我们的生活没有想象中浪漫,Sean悄无声息的改变我看在眼里。他突然不满足于还过得去的五六千教师工资,课后在网上做英语培训。我看他这样也兼职了几个业余的翻译工作,时不时笑他:“Sean,就算我们在一起了,我也会自己养活自己的,你不用那么拼。”

他的回答出乎意料,说:“不是怕你花钱,是想早点给你个像样的家。”

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就是他了。

我们像是提前进入了婚姻阶段,不再旅游挥霍,不再频繁流连于电影院,也不再借着打牙祭的理由大吃大喝。

他开始频繁地来我家,自己偷学厨艺,再做菜讨母亲开心。他的外衣口袋随时揣着一个小本子,上面写满了他学来的四川话。他向我打听母亲的所有喜好,我失笑:“我不是说过我妈很喜欢你吗?”他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笑道:“你妈妈很漂亮,我想跟你们一家子谈恋爱。”

我佯装生气:“那好啊,我就找一个比我妈大的叔谈恋爱。”说完拔腿就跑,回头冲他做鬼脸。

“里妹你站住!”他在后面追,脚下踩着一层薄薄的积雪。

我们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跑来跑去,像两个玩追逐游戏的孩子。Sean抓住我,两人都气喘吁吁,呼着热气。他唇角一勾,说道:“Kissy Catch.”

那年的成都难得地下了雪,绵绵轻缓地落在我们的大衣上,落在我们的头发上,像染成了素净的老年人的衣裳,像染成了柔软的白发,就像我们度过一年又一年,相依相偎。

6.

Sean突然想带我去英国。

我当然紧张,见公婆在我们的生活中是头等大事,我反复问他穿哪件衣服好看,反复确定应当说什么话。

成都飞往伦敦的航班到达遥远温和的大不列颠,希斯罗机场下着绵绵细雨。Sean紧紧握住我的手穿过人潮,撑着一把伞转过头来对我笑。

仿佛回到了双流机场的雨天。

我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紧张,手心汗涔涔。Sean握着我的手揣在他的大衣衣兜里,为我介绍每一位家庭成员。

他的家明朗温暖,父母十分健谈,有一个年纪稍长的哥哥,一个鬼马精灵的妹妹。家里的花园姹紫嫣红,偶尔的阳光洒在花草上,映得整个房子生气勃勃。我住在他家里,平常家里人很少团聚,我只能和他的妹妹多说些话。

小姑娘翻出他们的家庭相册,给我看小时候圆滚滚的Sean。

我很羡慕他,有这样一个和睦的家,兄妹三人从相互打架追逐到如今玩笑不断。父母为他们准备早餐送他们去学校,到如今感叹一家人能相聚真是好。而我的成长与他的大相径庭,父亲英年早逝,在母亲的照料下孤独地成长,像阴暗潮湿的墙角钻出的杂草,而他是阳光与雨露下盛放的灿烂的花。

他笑起来总是一副天地不怕的模样,眉梢眼角碧波万顷,毫不顾忌,那是真正的自信与朝气。

一个总算告别阴雨绵绵的夜,Sean拉着我出去散步。满大街繁华的霓虹灯,伦敦眼在不远处闪耀,对于这一段我的记忆并不十分清晰,只记得感觉太不真实。

“里妹儿,”他突然叫我,“你说我们的婚礼是要中式还是西式?”

“有点难选……都挺好的。”我说。

“那就都办吧。”Sean仍旧笑得灿烂。

“傻瓜,”我翻了个白眼,“那得花多少钱啊。”

他摸我的头,说:“没关系,大不了咱们晚点结婚,无论如何都要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门。”

我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不管早晚都只办一场。西式的好了,在绿草如茵的室外,花环,婚纱,神父,蓝天白云,多好。”

“最好的不应该是我在身边吗?”

我撇撇嘴表示不屑。

心里却想,最好的一定是你在身边。

7.

回到成都的时候和Sean满大街乱逛,两个人牵着手好像就能走一辈子。

春熙路一年四季随时人潮拥挤,我们淹没在人海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诶你看,”我指着路边罩在玻璃箱里的婚纱,“多好看啊。”

“是啊,”Sean一反常态地沉默安静,他轻声问,“我将来要是拿这当聘礼,你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