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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烛寺佳人录(17)

她什么也看不到了,能呼吸进来的都是滚烫的尘埃,黑马惊慌得到处乱窜,他们已经被火焰包围了。

唐云羡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片羽毛,在灼热的乱流里起起落落,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一切都在涣散,唐云羡变得越来越轻,她松开了握紧缰绳的手,意识到自己在向马下栽倒。

但她没有落地,黑暗和鲜红里,混沌中的唐云羡好像回到了七年前,这次不是别人依仗着清醒的她,而是她竭尽全力想要攀住另一个人。

她浑身失去了力量,但有人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像要把她从死亡手里夺走,她想睁开眼睛但尝试最终失败,她听见窸窣的响动,听见垮塌的声音,她的意识也在黑暗中沦陷,她感觉风更大了,有什么在推着她向前。

忽然,浑浊的热流消退了,清冷的空气闯进鼻腔,唐云羡似乎听到谁在叫她,她舒服的叹出一口气,剧烈地咳嗽着,彻底昏了过去。

“一个人对黑暗的熟悉如果胜过了阳光下的生活,那该有多可悲啊……”

不知怎么,黑暗中,唐云羡又听见师父在说这句话,可有强光照在她脸上,刺透了薄薄一层眼皮,粉色的光冲击着还含混的意识,她想说师父再让我睡一会儿吧,一会儿我就起来练功,可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地宫的房间里是永远不可能照进来阳光的。

唐云羡睁开眼从床上弹起,阳光白茫茫一片洒落在卧榻四周,对面靠着矮桌的穆玳睡得比她还香甜。

看摆设和装饰,这里不是枯荣观。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唐云羡每次喘气都觉得像有人在敲她的前胸,后背的灼痛似乎是因为轻微的烧伤。她坐起来后又头晕目眩了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而穆玳这个筋脉尽断武功尽失的玉烛寺后人可能已经丧失了敏锐和警惕,也像昏睡了一样动也不动,唐云羡想叫她,张开嘴喉咙忽然一阵钝涩的疼痛,话语变成了咳嗽。

穆玳这才懒懒睁开眼睛,纤细的胳膊从花哨的广袖里伸出来举过头顶,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呵欠,“你醒啦?”

穆玳站起身,唐云羡艰难地拉住穆玳长长的袖子,“先……给我倒杯水。”

她声音沙哑,可能是被烟熏到,穆玳听到这声音也愣了一下,随后乖乖去倒水然后捧着杯递给唐云羡,“那个时平朝是你什么人?”她盯着唐云羡大口大口喝水,甜甜一笑,“重要到连性命都不顾也要救出来的人?”

唐云羡把一滴水都不剩的杯子塞回穆玳手中,“他还活着么?”她嘶哑的声音里是松弛的平静。

穆玳微微一怔,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出明明该紧张急切知晓的消息,“活着,他说是你救了他,但他醒着你却昏了过去,你们身上都有灼烧的伤,但不严重,你的在后背上,就一点点,我已经涂了药,应该不会留疤。”

“辛苦你了。”唐云羡淡淡说道。

她低着头时长长睫毛根根分明,像是折扇的竹柄依次摊开均匀的距离,穆玳发现想知道唐云羡站在想什么实在太难了,她的心思仿佛隐藏在浓雾里,情绪被锁进心底,整个人都好像在忠实得守护着脑海里的秘密,一刻也不松懈。

“我去叫清衡和君惟进来,我们三个人轮班守着你,我总算可以去睡一觉了。”穆玳又抻直她那婀娜纤美的细腰,袅袅婷婷地往外走。

“让你们担心了。”唐云羡看着她的背影,她觉得自己还是要说点什么,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好像有种不合时宜的古怪。

“我没担心。”穆玳回眸一笑,灿烂热烈,眼睛弯得极为好看,“七年前你也是从地宫里逃出来的,和当年比这又算什么?我可是很相信你的,唐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女友力和男友力在这一刻合二为一~

第15章

“小穆,你居然会医术?”

“我不会。”

“那你在给小唐涂什么?”

“你试试就知道了。”

穆玳拿竹签挑起一坨乌黑的药膏,戳到凑近在自己身旁床边的徐君惟,药膏半是凝固半是流淌散发出一股不可名状的腥糊怪味,徐君惟摇头摆手连退几步,重新回到站在一旁的清衡身边,“不了吧……”她鼻尖前还留着那股极冲烈的味道,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穆玳朝她笑笑,慢条斯理将药膏盖住唐云羡背上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灼伤,轻轻涂抹均匀。

唐云羡趴在床上,咳嗽让她微微抖动,药膏抹到一边去,穆玳拿竹签尖的那头轻轻刺了一下她的肋骨,“忍着。”

“我不是疼。”唐云羡面无表情,下巴陷入软枕的凹陷里,可眉毛还是诚实得往一块凑。

“真的不疼吗?”穆玳眨眨眼睛。

唐云羡摇了摇头,这点疼对她来说的确不算什么,只是那药的气味太难闻了,涂上也不是清凉感,而是火辣辣仿佛火又烧了上来。

“小穆你不会医术可别乱来。”徐君惟看着那药膏抹在唐云羡一片雪白的后背上都觉得胆寒。

“都说久病成医,我虽然不会医术,可比较倒霉,所以在治伤方面还是有一点心得。”穆玳的竹签每次一用力,唐云羡的睫毛就抖一抖,但她一声不吭,也没咬牙,只是脸色愈发难看,额头上也开始出现薄薄一层晶亮的细汗。

终于涂完,唐云羡小心翼翼地长出了一口气,侧头看向穆玳,“你师父……还真是会教徒弟。”她目光灼灼,话里像有别的意思,但徐君惟和清衡却没听懂。

穆玳娇小的一个人,乖巧坐在床边,笑起来天真烂漫,“我呀,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可是看别人疼得越是难以忍受,我就越是开心。所以你们以后有谁要是受了重伤,千万要来找我。”

唐云羡慢慢穿起衣服并不理她,徐君惟惊慌得拉着清衡的袖摆小声嘀咕,“都是玉烛寺出来的,为什么她们两个就那么变态,还好有你一个正常人陪我。”

唐云羡已经穿好衣服坐了起来,奇怪,灼烧的疼痛在渐渐消失,气味也不像之前那么难以忍受,她轻轻动了动发胀发酸的肩膀,一定是之前勒缰绳勒得太用力,唐云羡醒来后身上每个地方都酸疼难忍。

清衡看她憔悴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如果自己当时也能跟上,唐云羡也不至于像被送回来时那样狼狈,咳嗽声打破安静,唐云羡走到了窗前,“我没有想过还有一批人在盯着七年前的事。”

“刺客的主人是谁,或许想要为太后报仇刺杀皇帝的人就是谁,但那为什么还有人在暗中驱使禁军去为一个死了七年的人复仇?他们不是一个人,或者说不是同一批人。”徐君惟思考的样子难得认真起来。

“可他们或许都想把自己的过错嫁祸到我们身上,只要有这点在,是不是同一批人又有什么区别?都是我们的敌人。”穆玳看向唐云羡,想是想知道她的想法,然而接下来弥漫着浓郁苦腥药味的屋子里只有凝滞的沉默。

清衡的心中也有疑问,她也看向唐云羡,“和我们动手的刺客……也都是与我们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啊……”

穆玳一愣,她刚刚知道这个线索心中十分惊诧,“你怀疑还有一个玉烛寺?”

清衡没回答,她不知道该不该这样想。

“七年前逃出来的其实是五个人。”

唐云羡的话像阴霾天的暴雷,突如其来,预示着暴雨的降临。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你并没有找她。”这不是个疑问的句子,徐君惟说得十分肯定。

“我找不到她。”唐云羡转过身,眼里冷冰冰的,让人想和这样的她保持距离,“找到了她也会想杀了我的,她和你们不一样。”

剩下的三个人愣住了,她们互相看了一眼,没人去接唐云羡的这句话。

“如果是她想要光复玉烛寺那也不是不可能的,这七年她可能确实在做这样的事,而且如果那些刺客是她的人,证明她已经成功了一半。”唐云羡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