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谨言叹了口气,他现在抬手还有些困难,费力地把手抬起来,覆在梁敏行的头上,略显笨拙地一下一下抚摸着。
梁敏行忍着背上的痛,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错了……大哥,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过了很久,三个人情绪渐渐平复,梁敏行擦了擦眼泪,啜泣着,四下看了看,问:“月月呢?”
梁谨言指了指楼上,说:“她对你还有怨气,不愿意下来,你……自求多福。”
第66章
梁敏行听了大哥的话, 点了点头, 上楼, 来到403房间外,敲门。
“谁?”
“Room service.”梁敏行故意尖着嗓子玩变声。
梁圆舒和梁敏行共同生活了二十几年,还能听不出是他?她不耐烦地说:“走走走, 我没叫客房服务。”
“小姐,特殊服务,你想怎样都听你的。”梁敏行脸皮厚起来没边,“人家会的可多了。”
“是吗?那——”梁圆舒冷冷淡淡地说, “学个狗叫听听。”
“汪!”
“听不见。”
“汪汪汪!”
“大点声。”
“你开门, 开门就听见了。”他苦苦哀求, 可怜兮兮的, “好妹妹, 我知错了, 你给哥开门吧, 我当面给你道歉,学狗叫还是学猪叫, 随便你,行不行?”
梁圆舒一把拉开房门:“你有什么错啊,你是总经理,我说不过你,谁对你好找谁去!”
梁敏行见她开了门,赶忙挤进一个脑袋,讨好:“谁能比我妹妹对我好?”
梁圆舒好多年没见到二哥这样鲜活的样子了, 这些年,他们甚至都没有坐在一起交谈过。
自从家里出了事,每个人都把自己封闭起来,就连大哥和母亲也是,大家各自承受着一切,彼此之间不谈心、不交流,好像活着的意义,就是重振家业,与其说他们是家人,倒不如说是盟友。她恍然发现已经很久没有与家人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地打打闹闹了。
她靠在门边,双手环胸,上下打量了一下一身乱七八糟的梁敏行。
“我明白你为什么会同情孙家兄妹,因为同样的说辞,他跟我说过,跟迟阳说过,我想应该跟你也说过,估计跟所有接触过的人,都说过。他们把自己包装成知恩图报又安分守己的偏房,以博取别人的同情。我承认,我一度也被孙佳丽那唯唯诺诺毫无野心的样子欺骗过。”这些年,她看到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她也希望梁敏行能成熟起来,“别人给一点小恩小惠,对你好一点,帮你撒谎,替你顶罪,你就以为人家是朋友,听人家痛哭流涕地说自己多惨多可怜就相信,又是给钱,又是给关爱。梁敏行,好心本没有错,但未加思考不去考证,被人骗了的话,别人不会觉得你好,只会觉得你傻。”
梁敏行低着头,他赫然发现,别人都已经长大,只有他还在原地踏步,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自怨自艾,妹妹如今更像是一个姐姐,而他是熊孩子。
“我被猪油蒙了心,信错了人。”他心中悔恨,“让你伤心了,对不起,妹妹,对不起,你……你就原谅我吧。”
“哼。”梁圆舒不松口。
梁敏行又拿出死皮赖脸的看家本领,非要进门。
梁圆舒毫不留情地双手把他推出去:“不行不行!进什么进?我跟你多大仇?一身晦气就想进我屋?”
梁敏行有点急,低声下气地求饶:“我发誓,以后都不犯浑了,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好不好?”
梁圆舒冷着脸不理他,从衣兜里摸出房卡,两指夹着,递过去,眼睛看向别的地方,故作高傲地说:“408,你房间。赶紧去拿柚子叶洗洗,你太臭了,有什么事洗完再说。”
梁敏行愣了一下,嘴巴咧得大大的,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你给我准备了柚子叶水?”
梁圆舒淡淡道:“客房服务准备的。”
梁敏行把卡接过来贴在嘴上再拿开,隔空给了她一个飞吻:“遵命!”
过了一会儿,梁谨言也上来了,秦无双见他有话要和妹妹说的样子,体贴地把他推进梁圆舒屋子里,借口下楼拿药,把空间留给他们兄妹。
“怎么,还生敏行的气?”梁谨言笑着问。
梁圆舒嘟着嘴,不满:“他把你搞成这样,你不生气吗?”
“这你就不公正了,我出事,与他无关。”梁谨言提醒他,“你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怪到他身上,‘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但我们都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咱们家会搞成这样,每个人都有责任。”
“你有什么责任?”梁圆舒不认同,“大哥做事都是为我们好的。”
梁谨言笑起来,说:“你看,这就是我的责任。”
“什么?”她不懂。
“我对你们两个管束太多,任何事情都一手包办,总是把你们当小孩子,想把你们养在温室里,给你们制造幸福美满的假象,为你们虚构童话的世界,我甚至把爸爸妈妈的事情都隐瞒着你们,我以为远离肮脏和欺骗,就是我能给你们的关爱。”梁谨言自嘲地摇摇头,“我当时很固执,自认为可以保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你们永远不必为了生计去接触人世险恶。可我忘了,你们不去主动接触险恶,险恶却会主动找上你们。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让你们变得又傻又天真,被坏人轻易玩弄于鼓掌间。就像无双说的,在无菌环境生活的人,一旦进入大千世界,是最容易患病甚至死亡的。”
梁圆舒懊恼着:“所以我斗不过孙志高,这次翻了船”
梁谨言微微笑着,和言细语道:“你也别自责,这些年你确实做得很好了,从来没遇过恶人,一遇上就是一个这么高级别的,就算是我来打,这也是一场胜负难辨的硬仗。”
梁圆舒不服:“他孙志高还能有三头六臂不成?除了有一张嘴拍马屁,还有什么呀?”
“你可别小看这张嘴,用得好也是能杀人的。”梁谨言反思道,“其实也怪我,在公司里,我平时对员工太过严厉,太独断了,那姓孙的一进公司,就一副和善的样子,我唱/红脸,倒给了他做便宜白脸的机会。此人最善于收买人心,公司里从底层到高层个个被他哄得服服帖帖的,你也别怪敏行和爸爸,这姓孙的道行太高,你不也中过招?”
他指的是当年在生日宴会上,梁圆舒心中最急于让别人认同她与迟阳的关系时,孙志高看出了她的软肋,对症下药,只消几句好话,就把她拉拢成了“路人粉”。
“我……我那是年少无知。”她红着脸嘴硬道。
梁谨言摇了摇头:“不在于年少不年少,不管多大年纪,多少阅历,只要是人,就有软肋,哪怕你是千年蛇精,不是也得有七寸吗?”
她不懂了:“哦!那就任人宰割了?”
“聪明的人,首先就要学会掩藏自己的软肋。”梁谨言说,“高兴了,不表露出来,生气了,笑脸迎人。交浅不能言深,爱什么恨什么,都不要表现得太明显。”
“你做到了?”
“没有。我也没做到这个境界,否则也不会让人抓住我的七寸……”梁谨言摊手,指了指自己的腿,“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这样就挺好,有人情味儿。”梁圆舒直言,“真要是做到无物无我的话,我看你就只能上山当和尚了。”
梁谨言故意曲解她的“挺好”,逗她:“你这个白眼儿狼,哥都坐轮椅了,你竟然还说挺好。”
“噗!”梁圆舒笑了,也逗梁谨言,“就是挺好,真的,你看我打你一下——”她轻轻拍了梁谨言的胳膊,跑远了一点,蹦蹦跳跳地站到门边,挑衅,“你都追不上我~”
梁谨言笑她无聊。她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忽然觉得不对劲,她看了看408,皱眉看向梁谨言:“大哥。”
“二哥……二哥他进去洗澡一个多小时了,怎么还不出来?”她说话的速度慢慢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升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