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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见君子(62)【CP完结】

作者: 阿漂 阅读记录

“钱能既自称对奴仆所为毫不知情,又该如何解释名单,和那份他自己画押的字据呢?”

“一派胡言!”

话音才落,钱通便霍地从地上站起来,对白宸怒目而视,骂道:“你是哪家竖子,竟敢这样口出狂言!钱能至今还在狱中,你又是从哪里得来一份所谓画了押的字据,怕不是你自己编造,信口雌黄污蔑于人!”

白宸仍不理他,只从袖中取出两份书文,由内侍接了递给姬允。

道:“前些日臣于宴上偶遇刑狱司的耿朔大人,耿大人私下给了臣由钱能画押的字据,其中罪状不可细数,臣不敢私藏,所以奉给陛下。”

钱通数次被白宸无视,也实在觉得憋气。闻言,又轻蔑地哼了一声:“耿朔又是谁,刑狱司何时竟轮到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主持了?钱能一案早在之前便由刑狱司专人审讯看管,耿朔得了证词不报给主事薛昶薛大人,反倒私底下给你,也不知是有什么说不得的原因。”

说着,他还寻求认可地,将目光移向后边站着的薛昶,薛昶却避开他的目光,脖子一缩,低了低头。

钱通不由一愣,再转视线,正对上面色晦暗,阴冷看着自己的顾桓。

白宸听得钱通的嘲讽,并不显出怒色,反而越发地温和,他缓声道:“是啊,耿大人何以不将证词交给自己的上司,反而给在下这等微末之辈,的确是有说不得的原因。”

他转向目光左右漂移的薛昶,再停到脸色越发阴沉的顾桓身上:“您说是不是,薛大人,顾将军?”

他话中意有所指得太明显,在场之人无不感到了一种突然微妙的尴尬气氛。

白宸面上微微带了点笑意,不躲不避地与顾桓对视,顾桓面色沉冷,渐渐地,那锋利的眉梢末端,才往上挑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出来。

他道:“白散骑初入官场,恐怕不知所谓在其位谋其职,同样,越俎代庖也是大忌。只念在白散骑年幼无知,不予计较。而刑狱司内部审案向来有其固定流程,案件未定之前,一应过程不得向外泄露。耿朔身为刑狱司职官,知法犯法,应以贬谪。而其证词未经刑狱司考证,亦不足取信。至于本将军这边,日前已经收到刑狱司的结案,钱能管教奴仆不力,使奴仆胆大妄为,应处杖责赔款。此案到此结束,已没有再查下去的必要。”

不容反驳地这么一通说完,顾桓挥一挥手,直接宣布道:“今日朝会到此毕了,诸位散了吧。”

饶是姬允脾气再好,为君再弱,也不由遽然变色。

他猛地从座上站起来,信手从御案上抓了方镇纸,往地上猛力一砸。

“谁敢走!”

他这一声怒到极致,到中途就破了音。

众臣子一时之间踌躇原地,进退无措。左瞧瞧勃然大怒的姬允,右瞅瞅神色深沉的顾桓,心中也都知顾桓此举实在有些太过,便是个泥性子也要被搓起了火,就有些担心姬允要拿他们来发作。但那担忧在心里只过了一遍,到底还是更顾忌一手拿捏着自己身家性命,仕途前程的顾桓,便都不敢妄动。

顾桓也站住了,转回身来,抬抬眼睛,直望向御座上的姬允:“陛下还有事?”

姬允面上隐隐显出怒极之时的青色,面皮也微微地抽搐,他咬紧了牙齿,强自忍耐怒气,道:“原来你还知道朕才是皇帝啊,”

却实在忍耐不住,声音猛地撕裂似的拔高:“朕还以为这天下姓顾了呢!”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不由都是一变。

饶是大家都对顾桓掌权的事实已是心照不宣,但也都有志一同地对姬允保持了表面的恭敬与顺从,口中仍旧只将姬允唤作是陛下。

但姬允偏扯破了这一层遮羞布,将朝堂上长久以来的微妙平衡彻底打破,如同宣战一般,他厉声道:“把涉案人员带上来,朕要亲自再审一遍。”

他微眯起眼睛,扫过台下众人,最终定在顾桓脸上,语速缓而沉,一字一句地道:“朕看看,谁还敢拦?”

因为情绪过于激愤,姬允眼里甚至浮出了血丝,使得他脸上显出一种近乎狠厉的神情。

众人不曾见过这样的姬允,一时过于震惊,也终于感到了对君上应有的畏惧,纷纷垂下头去,气都不敢大声喘。

连顾桓看着他,一时都微微怔住,仿佛避其锋芒一般,不再言语。

于是钱能从监狱里又被提出来。

钱能本是不学无术之辈,狠毒常有,脑子却不常有。之前不知被谁提点过,言之凿凿说钱贵作恶与自己无关,只是进大牢之后,提点的人可能就再懒得管他,被耿朔一提审,三言两语便撬出了话,在字据上画了押。

如今字据呈到堂前,钱能惊慌失措,想要分辨,却是颠三倒四越扯越乱。

偏此时,白宸慢悠悠地,闲闲道:“依微臣之见,钱能蠢钝如猪,倒也真不一定能干出这么多事来。八成是背后谋划之人看钱能无足轻重,要他做替死鬼呢。”

人在绝望之时极易狗急跳墙,先前被审讯,钱能不住地往哥哥钱通抛眼色,钱通都只做不见,心中已是又急又气,再听得这么一挑拨,真的便要认定自己要当了替死鬼,心中怨气哪还忍得住,当即指向钱通,愤愤不已道:“钱通!你忘了你这官位是靠谁来的了吗!若不是我上下打点,你以为你能平步青云?朝我张口讨银子倒是勤得很,现在怎么装哑巴了!”

钱通如被点着似的,当即跳了起来,大骂道:“你瞎说什么!我何时向你讨了银子!分明是你一直上赶着送我,我又怎么知道你那些银子是什么不干净手段得来的!”

眼看着又要演变成了两兄弟互相扯皮,姬允不耐烦地一皱眉,正要发怒。

白宸已抬手,按住了要站起来与钱通对骂的钱能,道:“你也别想着洗刷罪名便胡乱指责别人,就算钱通一直靠你银子打点,也不能说明什么。”

“什么不能说明什么!要不是他钱通贪心不足,指使我干这干那,我好好的至于和全村的人过不去吗!他自己在京城升官发达了,自然是不管我在村里被人指着脊梁骂!”

钱能骂着骂着,竟还真情实感地委屈了起来。仿佛他是被钱通压迫的无辜小白花一般。

白宸默了默,才道:“口说无凭,可有证据吗?”

钱能便报出他与钱通私相往来的一本账簿,还有一摞书信,这下人证物证俱在,钱通面色又白又青,要不是被人拉着,估计很想上来一脚踹死他。

案情就此明了。钱氏兄弟罪大恶极,均处以抄家之刑,所贪土地尽还原主。

在诏书里,姬允还提到,以此为警,显出现行土地法已其弊无穷,为免更多惨案发生,将进行第一轮土地改革方案。

诏书来时,顾桓正在院子练一套拳法

自钱能一案之后,姬允便强制恢复了朝会,虽还不曾开口要顾桓裁减僚属,但每日奏疏要先入宫这一点,已经将姬允的意思表达得十分清楚了。

顾桓称病不朝,每日却在庭院里打拳练剑,天子派人来宣读诏书,他也没有迎接的意思,仍自顾自地一套打完了,才慢悠悠地擦着汗走进屋。

天子使者也不敢说什么,勉强镇定地宣读完,才颤巍巍地,请示一般道:“大将军,接,接旨吗?”

顾桓才抬抬下巴,由身边的侍从将诏书接了。

也不忌讳使者还在,道:“是我容忍陛下太过,倒纵得他越发地不像样子了。”

姬允听到使者转述顾桓的话,眉毛抽动了几番,方才抑住怒意,冷笑了一声:“如今朕既不按着他顾桓的意思行事了,还要往他身上开刀,他自然有诸多不满,只怕还想效伊霍行事呢。”

他上辈子就是太过忌惮顾桓,心中总是怀着隐忧,怕对方也仿效前朝故事那样,一个不满意就随意废立自己,对顾桓言听计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