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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你浮生若梦(56)

作者: 橘子宸 阅读记录

梨本未来走过来坐到他身边,手肘自然的攀上了他的肩膀,半倚在他身上,好似喝醉了。“他们都走了?”

“嗯。”罗浮生默默喝着酒。

“你为什么不走?”这话问的一语双关。

罗浮生转头对上她迷离的双眼。“因为我要陪你跳第一支舞。”

“对对对!”梨本未来高兴的手指着他连声说了三个对字,将他从座位上拉起来往别院里带。

戏台上,段天赐的戏已经落幕。没有人注意到他什么时候退的场,大家都忙着自己的家国天下。

他下台后不见天婴,围着整个后台绕了一圈也没见她人影。“你们有谁见到天婴了吗?”

“没有。”师兄弟们回答道。段天赐心下不安,想召集师兄弟们去寻。可这毕竟是日本人的地盘,他不敢随意动作。

这时,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跑过来同段天赐说:“我们殿下邀请段小姐去参加小宴了,晚一些再送她回戏班。先派车送你们回去。”

段天赐总觉得事有蹊跷,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恭敬的朝那丫鬟作了一揖。“好。麻烦姑娘了。”

小宴上剩下的基本都是日本人,他们抛弃了蹩脚的中文直接说起了自己的母语。罗浮生仔细观察,竟发现这些人里面大多数都不是宾客而是宁园的家仆。贺真吾也在其中。

梨本未来看出他的疑惑,哀叹了一口气。“人前风光,人们尊称一声殿下。可是私下竟无一人愿意来赴我的小宴,除了你。只有叫来家仆们同乐,也算充充场面。”

前半部分的大宴是碍于面子,碍于形势不得不来,还说得过去。后半部分的私宴再参加,恐怕就要被打上卖国贼的称号了。民国政府那些人多么爱惜羽毛,自然拎得清这个轻重关系。

“你不怕吗?”梨本未来问他。

罗浮生轻笑。“乌鸦会怕黑吗?”

梨本未来爽朗的哈哈大笑。“那我们一个变色龙,一个乌鸦岂不是很配?”

罗浮生脸色微变,林启凯在席上一句玩笑话竟这么快就传到了她耳朵里,此人耳目之聪可见一斑。梨本未来似乎并没有为这句玩笑话生气,反而自我调侃起来,举起酒杯。“为变色龙和乌鸦的友谊干杯!”

酒过三巡,罗浮生听到耳边有乐曲响起,并不是熟悉的爵士或钢琴曲。而是尺八,三味线和日本筝演奏出来的五阶乐曲。

“这是我们日本传统音乐叫邦乐,这首歌叫《荒城之月》。不知道是否有幸和罗先生共舞一曲?”梨本未来主动起身请他跳舞。

罗浮生站起来,扶着她的肩和腰在舞池中慢慢摇摆。这不是华尔兹,没有什么固定舞步,两人就随意动着,享受着音乐的涤荡。

罗浮生觉得这曲子有些像中国古典唐乐,想来也不奇怪。日本文化深受中国影响。邦乐想必也有唐乐的影子。旁边的日本好似都会唱这首歌,跟着在哼唱,他听不懂歌词,梨本未来就在耳边一句句为他翻译。

“春日高楼明月夜,盛宴在华堂。

杯觥人影相交错,美酒泛流光。

千年苍松叶繁茂,弦歌声悠扬。

昔日繁华今何在,故人知何方?

秋日战场布寒霜,衰草映斜阳。

雁叫声声长空过,暮云正苍黄。

雁影剑光相交映,抚剑思茫茫。

良辰美景今何在,回首心悲怆!

荒城十五明月夜,四野何凄凉。

月儿依然旧时月,冷冷予清光。

颓垣断壁留痕迹,枯藤绕残墙。

松林唯听风雨急,不闻弦歌响!

浩渺太空临千古,千古此月光。

人世枯荣与兴亡,瞬息化沧桑。

云烟过眼朝复暮,残梦已渺茫。

今宵荒城明月光,照我独彷徨!”

是首十分悲凉的歌曲,梨本未来念着歌词竟落下一滴眼泪。“我有些想家了。”

罗浮生暗叹了一口气,她也不是生来就是变色龙。“何不归去?”

她抹掉眼泪又是明艳动人的样子,朝他笑。“你又为什么不陪她走?你喜欢那个女孩不是吗?我们并不是总可以凭着自己心意做事。事实上,绝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必须违背自己心意。不是吗?”

“咚。咚。咚……”西洋摆钟发出了十二下响声。

“我十八岁了。”梨本未来仰头看着比他看出一个头的罗浮生,像个讨礼物的小女孩。

“祝贺你,来到成人世界。”罗浮生也终于朝她露出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哪怕他们未来会是刀刃相见,生死不容的敌人,这一刻他们是真心将对方引为知己。

“梨本殿下,贺阳大人。出事了!”一个下人急慌慌的跑进来。接下来他们嘀嘀咕咕说的都是日文,罗浮生听不懂,安然站在一边。

梨本未来听完下人汇报的情况,意味复杂的朝他看了一眼。

后花园发现一具尸体。被藏在一处不起眼的假山之中。如果不是府里有一对野鸳鸯在那私会,恐怕尸体直到发臭才会被发现。

死者是红丸会的死对头之一,海关验估课的冯大荣。

第四十七章 分道扬镳

汽车后座上,许星程和段天婴一直紧紧牵着手,却没有说一句话。未来他们也会像现在一样只有彼此可以依靠。对于这一点,许星程有些心虚,但看着天婴发亮的眼睛,他说不出那个悔字。透过车窗已经可以看见码头上渔船点点的烛光,在那里等待他们的是他们苦求的自由和爱情。

车靠码头边停下,两人下车谢过司机。往码头跑去,远远可以看见一艘巨大的黑色商船上面画着红色的圆圈里面写着一个丸字。

跑到舷梯前,许星程的脚步生生顿下。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跟在后面的天婴也看到了-杵着文明棍耐心等待在舷梯口的许瑞安,他的脚下放着的是许星程的两个大行李箱。旁边还跪着替他送行李的下人。

“要出国也不和父亲打个招呼,这说得过去吗?”许瑞安笑眯眯的问他,眼睛却看向旁边的段天婴。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段天婴。夜色中,他的目光一晃,眼前人的身影和他记忆中的女人重叠了起来。真不愧是自己的亲儿子,连喜欢的女人都和自己口味相同。

“爹,求求你放过我和天婴!”许星程说着就要跪下,天婴拉住他。

“许伯父,我和谧竹两情相悦。我们愿意净身出户,请您不要再为难我们。”

“都说戏子勾引人的本事远胜于常人,因为她们最擅长作戏给别人看。连我也差一点要被你们这感人的爱情骗倒了呢。我儿子许给你什么未来?他说他会养你?你们在一起除了坐吃山空那带出去的一点钱以外,时间长了,恐怕还要你倒过来养他。”

“爹!我不会!”许星程被他父亲的话激怒。

“好,刚刚段小姐说要净身出乎是吧。那行。这箱子里的衣物和银票都是我许家的财产。你们全都留下。”

“可以。我们什么都不要。”天婴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却遭到了许星程的反对。她不知道他放了多少钱在里面。足足五万啊!够他们在法国买栋小洋楼安定下来了。如果一分钱不要,他们连去法国的船票都买不起。

段天婴身上还有罗浮生给的银票,够他们应急一段时间。所以她才能答应的这么有底气。但许星程并不知情。

“很好。”许瑞安让管家茂伯将两箱行李拿回车上。“许星程,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现在是真正的身无分文。你要为了你所谓的爱情离开这个生你养你金银窝吗?你这次走了,就永远不再是我许瑞安的儿子。这个上海滩也永远别想回来!我知道你不在乎我们之间那点薄弱的亲情,但钱呢权呢。你真的舍得下?”

“爹。你就一直是这么看我的?”许星程笑容悲凉。他的父亲一辈子都在追求这两样东西,到了最后关头,哪怕用亲情来撒谎骗骗他都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