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杜氏有巧女(162)+番外

而真正让指尖舞先生打开局面的《阴阳巡游录》,面世至今不过大半年,林家铺子合作的批发商也没有一个是卖往开封的,对眼下这种越州跨府动辄就要以月计的交通流通情况……想让它真正只凭借口口相传就入了开封成了最大书店的眼,似乎也不大现实。

可饶是如此,杜瑕心里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稍后去结账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嘴。

原本她以为那个伙计必然也要茫然地摇头,谁成想对方竟然先顿了一顿,似乎是回忆了一下,继而歉意地一笑,道:

“《阴阳迅游录》?实不相瞒,这两个月委实也曾有过几位老客来问这本书,听说是东边一带流传甚广的新奇画本,备受推崇。一个两个的到罢了,后来问的人多了,我们掌柜的也记在心里,已经打发人出去打听了。可二位想必也知道,如今世道不大太平,路不好走,这会儿还没传回消息来呢,却叫您又落了空,是小店的不是。若是方便,您过些时候再来?说不定我们已经有了。或是留下住处,等我们这边到了,直接派人上门给您送过去。”

杜瑕先为这家店无可挑剔的服务态度所折服,然后听他们说竟然真的已经听说过,而且也派人出去找了,心头着实涌上一股狂喜。

没有什么能比声名在外更加好的了。

人的名树的影,从默默无闻到名扬天下中间的过程是最难熬的了,绝大多数人都折在这上头。若能挺过去,日子可就太好过了,便是你胡乱划拉两笔,没准儿也有铁粉豁出命去支持呢。

她跟牧清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强自按捺的喜悦。

有门儿!

只要这伙计不是在说场面话,那么他们的目的基本上就确定可以达到:你们都出去找了,却何苦这么麻烦,我们自己送上门来起不好?

牧清寒不再犹豫,当即叫阿唐从外边拿进来早已准备好的书,笑道:“我们手里就有,你们卖不卖呢?”

那伙计也是机灵,立刻请他们稍等,转头打发人请掌柜的去了。

不多时掌柜的就来了,竟是意外的年轻,看着连四十岁都不到的年纪。他穿着一身板板正正的宝蓝色直缀锦袍,整整齐齐裹着头巾,比起老板倒更像个读书人,只是双目灼灼有神,眼神比一般读书人更加锐利,却不叫人难受。

他先把两人请到雅间,叫人上茶,相互见过礼,然后才笑着问道:“听说两位有鄙店苦寻不得的好书,若是不碍事,可否请来一观?”

时下就是这个风气,除非是成名大家亲笔书写的墨宝,或是直截了当的做生意,否则外头流传的书,各处的书店和刊刻铺子都可以随意刊刻,只要标明了是谁写的就好。

因此一般各处书店的掌柜只要听说哪里有卖的好的流行书籍,都会打发人去采购,然后拿回来自家刊刻了贩卖,只需写明是谁作的即可,根本不必考虑什么版权问题。

因为时下文人求的就是一个名扬天下,钱财反而靠后,这种对双方来说两得益的做法谁都没有异议。

而很多时候,不少大型的书店和刊刻铺子为了牢牢把握第一桶金,进而打出名气,扩充自己的影响力,往往会采取主动出让利润等;来邀请知名文人来自家店里写作刊印的举措,杜瑕瞄准的就是这个。

如今她虽然不敢说自己是知名作者,可好歹已经有了一定的群众基础和知名度,而且她对《阴阳巡游录》的前途非常有信心,就算这掌柜的不会给自己最顶级的待遇,可至少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那掌柜的翻开书细细品读一回后就笑了,点点头:“果然是有趣的好书,最难得一份新奇。却也不知两位是从哪里得来,又识得这位指尖舞先生否?”

这家书店既然敢号称大禄朝最大最全面的书店,自然也是有几分底气和胆魄的。外面的书只要流行且有趣,不管好不好卖,我们店首先要有!断没有叫其他同行领先一步的道理。

打从月前他就听说这本书的大名了,只是那书中净是图画,想要刊刻发售的话,说不得要有一两本在手头,逐页拆开来细细研究,这样才能够从最细微的图画处入手制作刻板,力求跟原本别无二致甚至精益求精,可到最后那原始研究样本自然也就毁了。

然而他打听了许久,要么直接没有,要么兜兜转转能有一两个人有,可也只有一本而已,对方不舍得拿出来叫他研究,只得作罢。

而现在竟然有人主动上门推销,他自然是要想办法拿下来的。

看这《阴阳迅游录》的样子,说不得后头还有,自然最好的法子就是直接联系到做这画本子的人,叫他以后都在自家店铺开第一笔买卖,如此才不愧他们大禄朝第一书铺的名头!

不然若只找到什么二道贩子、三道贩子的,便是能找到后头的又如何?不过跟在旁人屁股后头捡漏,却没甚趣儿。

杜瑕早就想好了,既然想要精诚合作,那就要以诚相待,自然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她当即站起身来,略整理下衣裳,盈盈浅笑,对掌柜的叉手一福,道:“惭愧,正是小女子拙作。”

掌柜的明显愣了一会儿,继而狂喜,起身还礼,笑道:“失敬失敬,小人眼拙,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当真是对着菩萨本人还要求佛像,叫两位笑话了!”

这《阴阳迅游录》结构宏大,出场人物众多,故事情节缜密,难为节奏把握的也好,叫人的心情不自觉跟着走……

一句话,不管是这份独树一格的绘画功力还是打造故事的本事,都已经十分成熟,故而掌柜的第一反应就是:

此人必然是个老手,且经历丰富,见识广博!

哪成想,竟会是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

老实说,掌柜的开始是不信的。可对方又完全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因为这对她一丁点儿好处也没有呀。

求财?自己再没见着实物之前是不可能给银子的,他们也骗不来;求名?小姑娘家家的,即便闹出来再大的名声,难不成还能考状元去?倒不如叫眼前这仪表堂堂的小子来做呢!

掌柜的下意识拿起桌上的茶盏刮了几回沫子,心中波澜起伏,面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杜瑕,见她神情如常,眼神坚定,竟也有了六七分相信。

两边难免又相互谦虚奉承一回,然后掌柜的重新介绍过自己,说自己姓李,单名一个松字,家里祖上就是做书籍刊刻生意的,如今到他手里已经是第七代了。

杜瑕和牧清寒不免也略介绍了自己的名姓,因为前者是女子,闺名到底不好与外人随意说;而牧清寒前些日子闹得着实大了,身上也有功名,并不方便说,故只通姓。

常年做生意的人往往更擅长察言观色,李松见他们这样,倒也没有细细追问,非常善解人意的转移话题,就开始谈正事。

既然杜瑕是原作者,那一切都好商量了。

书海不仅能够将原先缺的那四卷补齐,而且既然抓住了这个人,日后就有源源不断的新书,不必再到处费心费力地寻找,更可领先诸多同行一步,当真一举多得。

一开始李松的意思是给杜瑕一笔钱,直接买断,且不得在其他铺子刊刻发售。

当然,时间久了难免被外面的人抄了去,若豁出去,手脚再麻利些,说不定也就自己做了。这些却防不胜防,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便另当别论。

牧清寒就笑了,道:“掌柜的说笑了,既然是好书,自然是图个长长久久,多方得利,这样有什么趣儿?”

他自己虽然不做买卖,可谁叫他家里就是做这行的呢。即便不主动学习,可长期耳濡目染,总能知道些皮毛,此时倒十分能唬人。

掌柜的又说了几回,见他们始终不退让,也笑了,退了一步说:“做买卖自然要有商有量的,既然这个不好,那不如二位说个法子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