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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兄弟(1)

作者: 孙黯/少年黯 阅读记录

表面兄弟by孙黯

“别瞎说,我们关系可好了。”

第1章

我猜你不知道吧,我和燕今是死对头。

毕竟我俩以双人组合身份一同出现在公共视野中的时候,怎么看都是一双相亲相爱的兄弟。

燕今唱歌,我弹吉他。聚光灯下的他斯文英俊,眉目多情,声音温柔厚重如同积雨的云,像每个女孩儿在学生时代都暗恋过的校草。而我是他的陪衬,为他伴奏和声,偶尔献唱一段短暂的solo,多数时间都只是坐在焦点之外低头拨弦,内向,不爱说话,笑起来腼腆谦逊。

杂志上关于我们俩的人物介绍里写,我跟燕今是相识二十年的青梅竹马,情比金坚,两人自幼热爱音乐,志同道合,在长大成人和追逐梦想的过程中树立了共同目标,彼此扶持,克服重重困难,一路走到今天。

电视上关于我们俩的采访节目里说,我跟燕今是契合程度深至灵魂的最佳搭档,音乐方面,他的嗓音和我的琴弦是天作之合,缺了任何一方都是遗憾;生活方面,我们俩没吵过架,没红过脸,这种友谊几乎超越了爱情。

听起来是不是很棒?

那我今天就告诉你。

——都是假的。

我们只是表面兄弟。

第2章

“咱俩散了吧。”

印象里我已经不止一次这么对燕今直言:“这么装下去,总有一天要穿帮的。”

他显然走神了,目光放空,自顾自地塌在椅子里抽烟。我跟他说过一万遍不要在录音棚里抽烟,我讨厌焦油的味道。他听且听了,就是不改。

我皱着眉头用手扇去脸前缭绕的灰雾,等不到他表态,感觉耐心正一点一滴流逝。幸亏他了解我忍耐的极限,在我濒临爆发之际回了一句:“只要你还能装,我也能装,就穿帮不了。”

我咽下一口气:“你哪来的自信?”

“事实如此。”

他说的不假,像公司一直以来反复叮嘱我们的那样,人前必须演的像,无论人后关系有多僵。我们营造出来的友爱氛围是工作内容的一部分,是商业包装和设定需要。

但讽刺的是,我们的官方形象与真实情况几乎完全相反:燕今本人并不斯文温柔,他抽烟喝酒,浑身恶习,性格嚣张任性,谁都不放在眼里;而我也不腼腆内向,我脾气极差,不善与人交流,暴躁得像个一点就着的炸药包。仅仅因为我们的长相给人的直接观感“应该”是看上去那样,公司便让我们压抑本性,还美其名曰“提升自我修养”。

我忍了三年,实在忍不下去了。

“我受够了。”我把手里一摞乐谱狠狠摔到调音台上,宣布:“我要退出。”

“别啊兄弟?”

见我想走,燕今终于有所动作,他掐灭烟站起来,抢先拦在我身前,堵着门打算说服我,可我知道这绝不是他本意,和言语相悖,他看我的眼神都露骨地流露出嘲讽:“不就一首歌的事儿么。”

我瞪着他,寸步不让。

“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吧,我唱就是了……你怎么写我怎么唱,真的,都依你,行吗?”他哼了一声,手挠挠后颈:“这么点儿事儿就值得你大动干戈……成熟点儿,迟生,看清形势。”

他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看我,表情似笑非笑,话说得刺耳至极。

“我都没说受够你,你反倒先受够我了?”他说:“自我感觉太好了吧。”

第3章

我和燕今的关系,用“冤家”来形容再贴切不过。

我们于同年同月出生在同一个地方,住同一条街,读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高中考入不同的学校,分开三年之后,我们又好死不死地考入了同一所大学。

按理说我们这种缘分是挺稀罕的,不是人人都能拥有,两个人从小到大兜兜转转总能绕回一处来,想必是情谊深厚、无人可替代的挚友。

然而造化弄人——我无数次地怀疑,命运是不是故意要如此安排,让我俩生得截然不同的两幅性格,并且使对方也恰好是自己最反感的那一款。

不要太巧。

我不待见燕今,燕今也不待见我。我们相互厌恶,较劲,挑衅,准确的说,也在暗中互相竞争。我长高一公分,他就想长高三公分;他考上985,我就要考211;我找了系花当女友,他就故意去追校花;他毕业后被招进业界知名的经纪公司,所以我也要进去。

男人虚荣的攀比心嘛。我知道,这很幼稚。

可我们俩就跟吃了炫迈似的停不下来。

直到后来练习生结业,公司在安排我们出道的时候表示,考虑到两人各自的优势和卖点,结合当下的流行趋势和市场反馈,他们权衡利弊,做出这样一个决定:让我和燕今以双人组合的形式出道。

理由有如下几点,其一,近期圈内没有什么能打的双人组合。其二,燕今的短板是创作,我的短板是舞台表演,我们两个合作的话能够完美互补。其三,是我不想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理由,我的创作和和他的演唱配合惊人的默契,简直无懈可击。

虽然每次写歌录歌我们都会因为彼此喜好和观念的分歧反锁录音棚的门在里面大吵一架,有时候动手,第二天由经纪人出面,变着花样、苦口婆心地劝我们和好,我们便装模作样地和好,在发布会和演唱会上对着观众假笑,进行一些令人不会生疑的亲昵互动,热络的贫嘴和嬉闹,多么刁钻的抓拍也拍不出漏洞,反正这种表面兄弟戏码我们演得最溜,最娴熟。

回想当初是我急功近利,一心只想早日出道,草率地和燕今成为搭档,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大的失误。

我花了三年时间为这个愚蠢的选择买单,付出了堪比精神分裂的代价,事到如今,我不想再折磨自己了。

就算现实一如公司预想的那样,我们一出道就大受欢迎,几年来始终保持着漂亮的成绩,赚了不少钱,有了固定的粉丝群体,事业稳步上升,前途一片大好。

但我受够了。

我将被燕今改得一塌糊涂的歌词和乐谱叠起来对折,然后撕得粉碎,丢进墙角堆放着卫生纸和外卖饭盒的垃圾桶。

“你不走我走。”

他被我揪着衣领用力推开,后背咣当一声撞上门板,眼睛微微瞠大,脸上是一闪而逝的震惊和意外。

我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第4章

踏出公司大门的时候我特意看一眼手表,快十二点了,夜空阴沉,寻不见一点儿月色和星光,我把卫衣的兜帽拉至头顶,从裤兜里摸出个黑色口罩戴上,勾着背穿过前庭和花坛,走到空荡荡的大街上。

这个时间依然营业的饭店不多,我就近找了一家大排档,点了些夜宵,在角落里的小矮桌边坐下,关掉手机,防止待会儿经纪人打来。我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脑袋木木的,种种念头混乱地纠缠。我想,是嫉妒作祟吗?我不甘心,不愿永远屈居在燕今身后当他的绿叶,让听众提起我的时候只会一笑而过,统称为“那个弹吉他的”,我费尽心思编写的每一首歌曲甚至都比不过他在镜头前那张好看的脸。

我就是不甘心。

饭端上来了,我便低下头专注地吃,不想其他。既然铁了心要拆伙,我还管燕今做什么。

他有什么意见和不满,我又何必在乎。

吃完饭我没有立即回录音棚,而是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转悠,去街心公园里走走,到广场上的花坛边坐一会儿,偶有晚归的路人经过,看不清我的脸,也认不出我是谁。

等我逛到凌晨一点半,估摸着燕今差不多已经离开公司回了住处,写歌制作这些方面不归他负责,他没必要留下来熬夜。

冷静下来想想,刚刚一时冲动把乐谱撕了,我大概得通宵把它重新编出来,不然会耽误整首歌的制作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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