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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南北(23)+番外

他依旧是那句话:“不碍事。”轻描淡写的一句,苏北那颗被绵密情绪反复叠加的心脏已经快要不堪重负了。

屋里很安静,壁灯很暗,苏北没去开灯,他也没开,两个人都站在吧台前,他靠着,苏北趴着,身子交错,看不见对方的脸。

太静了,苏北受不了,开始跟他讲话,絮絮叨叨的,语调很轻,“我小时候经常生病,我妈为了我当了十年的家庭主妇,我爸爸特别忙,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能见到一次就算很好了。我记得七岁那一年,半夜我发高烧,下暴雨,我哥在学校,我爸爸在做保密项目被隔离,家里只有我妈妈,她出去拦出租车,可外面别说出租车,连过路车都没有,那时候我们刚刚搬到盛世花园,隔离住的还不是敏姨,我们谁都不认识,我妈急得直哭,最后给我披了一件雨衣,背着我往医院去,中南路那边被水淹,水深到膝盖,我妈一边哭一边背着我淌水,我在她背上也一直哭,她听见我哭就不哭了,还安慰我说,一会儿就到了,到医院的时候,我身上是干的,我妈身上已经湿透了,那时候是盛夏,他浑身冰凉。”

她缓慢地叙说,陆崇南侧耳听着,一字一句,仔细收近耳朵,装在心里,那个名叫苏北的房间里。

记忆被打开,往事扑面而来,苏北仿佛又回到小时候,回到那个冗长而沉闷的夏季,“我妈妈觉得特别委屈,人生好像除了我和一大堆的家务事,什么都没了,丈夫好像个隐形人,任何关键的时候都看不见他,我出生他不在,我生病他也不在,母亲独自承受九月怀胎的辛苦,独自承受暴雨里带我去医院的绝望,那段时间他们闹离婚,闹得特别凶,我觉得都是我的错,哭得昏天暗地。”

他温声提醒她,“这不是你的错。”

可惜那时候没人告诉她,她笑了笑,看着他,“你猜后来怎么了?”

“怎么了?”

“后来我爸答应了,我妈又不离了。”

那时候都说妈妈是为了她和哥哥才选择不离婚的,她就害怕啊,总怕哪天自己不听话,妈妈就真的走了。

小时候心很小,只装得下妈妈,妈妈笑她就开心,妈妈不开心,她就难过,喜怒哀乐,全随着妈妈。

“后来我都不敢生病,感冒发烧自己偷偷去看医生,每次吃饭都逼自己吃多一点,免疫力能好一点儿。后来我真的不怎么生病了,我妈也回去上班了,她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喜欢慢慢往上爬的成就感,可我小时候总是很希望自己能有个时时刻刻陪我的妈妈,但我不敢说,我怕她纠结,不开心,然后又要离婚。”

苏北说到这里笑了笑,“他们都说我很听话,可其实我也有叛逆的时候,只是别人的叛逆都表现在外面,而我是藏在心里自己慢慢消化。”

“叛逆?”他顺着她的话,低声问了一句。

苏北偏过头去看他,“我那时候会偏执地想,既然这么痛苦,不如就离婚算了,谁都不要为了谁活着,那样多累。我妈妈总是加班,我爸爸干脆就长久地住在研究院,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哥哥就已经上大学了,一年只寒暑假回来一次,那时候我每天放学回家看见空荡荡的房间,都会很难过,觉得自己不被爱。”

“很多人爱你,只是每个人的方式不一样。”他说。

苏北抬起眼,看他,“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一瞬间大脑缺氧,呼吸不畅,只呆呆地仰着头看他,看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仿佛静止了,苏北眼睛一一眨不眨,怕错过什么,可其实他什么表情都没有。

水壶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对冒着泡,他伸手按掉,目光也随着偏过去,那无声的动作,像一种难堪的拒绝,苏北一颗心直直往下坠,虽然能够预料到会是被拒绝,可拒绝到来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痛心,好痛啊,那颗心酸涩的能拧出汁液来。

苏北想,那就彻底一点吧!

她把手臂穿过他的腋下,抱住了他。

那一瞬间,苏北真的感受到了时间停滞,没有呼吸,没有心跳,钟表定格,灯光下的微尘都悬浮不动了。

“让我抱你一下,一下就好。”了却她青春最美好的幻想,从此回到现实。

陈雅婷总说,太浓烈的爱,都得不到善终。年少的暗恋,总是来势汹汹,可到头来,大多无疾而终。

苏北心里莫名生出一些悲壮的情绪来,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这样爱一个人了,爱一个人要花很大很大的力气,好累啊!

“让我抱你一下,一下就好。”那语气里含了太浓烈的难过的情绪,让他一颗心变得无比沉重。

他在想什么?什么都没想,向来冷静的大脑此时一片空白,最复杂的程序和算法摆在他面前,他都没有觉得这样难解过。

小姑娘满含希望地问他,“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怎么不喜欢啊,可他说出不出口,他比她更明白这话说出去意味着什么。

苏北,喜欢我吗?真的喜欢吗?你分得清是哪种喜欢吗?

我的小姑娘,你太年轻了,年轻地让我害怕。

你太鲜嫩,像还未完全开放的花朵,我怕碰一碰就会伤害你。

我不忍心,也不敢。

苏北还抱着他,两条纤细的手臂绕在他的腰上。

她的呼吸很轻,没有再说话,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无尽蔓延,他想让沉默化解这难解的谜题,可片刻后,他觉得胸口的地方湿了一片,是她的眼泪。

如果人生只有一次疯狂,那么对他来说是现在,这一刻,在异乡寂静的夜里,他最终还是没控制住自己,把小姑娘抵在吧台和墙壁狭窄的缝隙里,俯身去吻她,在她娇嫩的唇上流连,摩挲,她唇角还带着药片微苦的气味,他甚至能嗅到她紧张而紊乱的呼吸,他细细地数着她的每一颗牙齿,撬开她紧闭的齿关,他勾到她小巧的舌头,感受到她青涩的退缩,他知道她不会拒绝,因为知道,而有些鄙夷自己。

他微微退出来,让她换气,跟他说,“苏北,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是真正的君子。”

苏北失了言语的能力,只抬眸看他,离得那样近,能清晰地在他偏棕色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眼睛。

“所以,别在深夜的时候对他示好。”

他会失去理智。

你瞧,他发了疯,你要他怎样收场?

第20章

20.

“后来呢?”陈雅婷问她,

苏北把奶茶拢在手心,咬着吸管喝了一口, 呆呆地说,“后来他让我去睡觉, 我就去睡了。”

“没发生别的?”

“没有,你想什么呢!”其实发生了一点儿,但她不好意思说。

“然后你们第二天就回来了?”

苏北又点头。

陈雅婷一脸没救了的表情, “瞧你那出息!”尔后不甘心又问了一句, “他就没说点儿什么?”

说倒是说了,苏北没明白什么意思,“他说让我仔细想想清楚。还说自己已经二十八岁了。”

陈雅婷摇摇头,默默叹了口气, 拍着她的肩膀说:“天涯何处无芳草……节哀, 节哀。”

苏北皱着鼻子,差点儿哭出来,扯着她的胳膊泪眼婆娑地问:“婷婷, 你说,真的没机会了?”

陈雅婷温柔地拍着她的手背, 委婉地告诉她,“搁成年人的词典里,这招叫做——冷、处、理。”

苏北肩膀一下子垮下去,太扎心了。

她这会儿坐在陈雅婷舅舅的蛋糕店里,午后,正是店里最安静的时候, 太阳热烘烘地烤着大地,肆虐的热浪翻过大马路往店铺里灌,空调呼呼不停地吹着,和热浪殊死搏斗。

冷风吹得苏北脖子凉凉的,她转了身,离空调口远一点。

陈雅婷去后厨给她做草莓甜点,隔着一个很小的窗口和她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