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图之(8)

母女俩大吵了一架。对于蓝雅妈妈而言，自己的女儿以后嫁的人肯定非富即贵，像林自清这样出身平平的人自然入不了眼。但是蓝雅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一旦下定决心就很难改变。她对妈妈说：“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已经决定和林自清在一起了。如果你们坚决反对，我就和林自清凭自己的能力创业，暂时就不和你们联系了。”

这是要用离家出走威胁父母啊！蓝雅妈妈气得七窍冒烟，又说服不了女儿，于是母女俩开始冷战了。在来学校的路上，两人还是互不理睬。

图图试着讲笑话缓解气氛，蓝雅妈妈还是沉着脸不吭声。

今天阳光温暖，校园里笑语盎然，到处是拍照合影的毕业生和他们的亲朋好友。当穿着粉色学士服的蓝雅捧着大红的毕业证书走过来和大家合影的时候，图图赶紧拉上蓝雅妈妈走过去。

蓝雅把手中的毕业证书递给母亲，轻声说：“妈妈，我毕业了！谢谢您！”

蓝雅妈妈的眼圈红了，蓝雅的眼圈也红了，她张开手，抱住妈妈。母女俩终于在这一刻放下了心结，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图图的眼睛也有些红了，她用相机记录下这些有意义的瞬间，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林自清也过来一起拍照了。他知道在家境上自己无法让蓝雅母亲满意，可是他有信心。和蓝雅商量后，他打算放弃在法国读博士的机会，回国创业。现在国内经济形势正在上升阶段，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蓝雅妈妈见他过来，脸色一冷，不想和他一起拍照。但这么多人在，她也拉不下面子，只好勉强和他合了影。

蓝雅和图图一起拍了好多张照片。这次分别，两人再像这两年朝夕相处的的机会就不会太多了。“你要好好保重！”蓝雅知道回去后自己面对的肯定是巨大的压力，她好羡慕图图仍然可以在巴黎自由自在地生活。

图图点点头：“放心吧，你也要保重。好好和阿姨说，阿姨了解情况后会支持你的。”

其实图图心里没底，虽然她不算精于世故，但是这么多年耳濡目染，她明白阶层的差异。在国外可以不考虑这些现实的问题，但回到国内，蓝雅和林自清肯定会遭到各种压力。她只能给予蓝雅最深最厚的祝福。

“蓝雅，你结婚时我一定回来给你当伴娘！要不，我回来娶你，你嫁给我把！”

在法国，同性恋并不是众矢之的，同样会受到祝福。但蓝雅当然知道图图只是在开玩笑。她敲了一下图图的额头，笑着说：“好呀，不知道你舍不舍得那位李先生呀！”

“李先生”是蓝雅和图图背地里对李成墨的戏谑，一开始图图称呼李成墨“李先生”，后来熟悉了，谁都能看出两人之间的关系与众不同，但李成墨一直没有表白，图图想改口，又找不到好的借口。后来图图就干脆以各种“哎、喂”代替。背地里她和蓝雅抱怨过多次，反而被蓝雅笑话了。

图图好舍不得这样和蓝雅互相取笑的日子。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样阳光下的告别，也许是最好的那种，有离愁，但更有对未来坚定的信心。

☆、第 9 章

自从蓝雅回国，图图觉得生活冷清了许多。她自然是不寂寞的，学习忙碌，朋友也一大帮，但是少了个可以一起商量，说说知心话的人，她还是有许多的不习惯。蓝雅的房间还没有出租，每次回到家，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图图的心里还是蛮感伤的。

前几天，蓝雅发来过信息，谈自己在上海的工作，清闲得无聊。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但蓝雅没有说林自清的事，图图也不好意思问。她们约定，等图图过新年放假了飞回国内，就到上海让蓝雅好好请客。

李成墨还是经常过来，督促着图图认真学习。图图看书时，他也在一边捧着书，安静的样子让图图着迷。他看的书涉猎广泛，古今中外，可谓博学。不过现在图图常常见他捧着诗集，有时候若有所思地会把视线转到图图身上，让图图以为自己开小差被发现，连忙聚精会神地做功课。图图有问题，他总是一脸严肃，旁征博引，那投入的神态同样让图图心动。李成墨是个称职的“家教”，在他的督促下，图图的期末成绩都得了优。这是图图第一次跨入优等生的行列，看到成绩的那一刻，她喜不自禁，一定要去米其林餐厅犒劳李成墨。

说是犒劳老师，其实是犒劳自己。因为李成墨常年吃素，这也是图图最不满意的一点。他只点了一份煎饼，再配了沙拉和果汁，图图则给自己点了一份法国蜗牛套餐，一杯香槟。穿着新买的美丽轻盈的裙子，坐在环境优雅的餐厅里，听着轻柔的音乐，使用精美的刀叉分开食物，细细品味蜗牛柔软肥厚的滋味，让独特的酱汁在舌尖漾开，再噙一口甜甜的香槟润喉咙，丰富的口感交汇在一起，真是无上享受。图图深深感慨法国大餐简直是食物的艺术。

李成墨看着图图一脸陶醉的样子，他从心底里感到高兴。虽然他自己崇尚简单的生活，极少到这种高档场所消费，但是看到图图这么享受，他的心里也充满了欢喜。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原则的呢？也许从认识的那一刻起，从他为陌生的女孩拍照开始，从他为这个女孩讲解藏品开始，从他看到这个女孩撞上汽车开始，从他第一次焦虑地等待女孩的电话开始……但是，他分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希望这个女孩开心快乐，自己愿意努力让这个女孩永远保有这份简单的满足与享受。他看过那么多美好的艺术品被时间，被战争，被贪婪毁灭，他想过世事无常，万物皆空，想过让自己只成为时间的一个过客，想过用全身心追求般若智慧，但是，他越来越放不下这个小小的快乐的女孩，他知道自己失去了清净心，已经住色生心，掉进了色相的陷阱，但是他不想了悟。他记得多年前他要求出家时方丈悲悯的眼神，原来自己果然眷恋红尘，六根未净。他觉得自己可笑荒唐，但已经深陷在女孩信任的眼神里无力自拔。

图图并不知道李成墨深深的眼神里藏着的牵绊，她举起酒杯，再一次敬老师：“我要再谢谢你。这学期我翘了那么多课，如果不是你，肯定过不了关的。”

李成墨坦然举起果汁，话说这份功劳他确实可以接受。但是图图接下去却说：“李先生，我还要叫你李先生吗？”

图图嘟起了小嘴：“我们这么熟悉了，我觉得这样叫你很奇怪哎！”

李成墨尴尬地应了一声，说实话，他早就不喜欢听图图叫他“李先生”，其实也好久没有听图图这样叫了。

“我叫你名字好不好？”也许是喝了酒，图图的笑容在灯光下更加迷人，而且显得比平时成熟了许多。

李成墨的心柔柔的，轻声说：“图图，你早就应该叫我名字了。”

“可是你又不说。我是女孩子呀，会不好意思的。”图图埋怨着。

“是我不对。图图，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李成墨望着图图，他很害羞，对于女孩子，他三十年的人生经历并不比一个十三岁的男孩了解更多。

图图开心地说：“那我叫了。成墨？”

“嗯。”李成墨应着，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窃喜。

“李成墨!”又一声。

李成墨又轻轻地应了。

“成墨！”

“嗯。”一点都没有觉得幼稚好笑，他的眼睛望着对面这个美丽的女孩，他喜欢听她这样叫他的名字。

“成墨！你的名字读起来就是沉默，很安静的感觉。”图图双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也人如其名，沉默的时候最有气质。”

“谬赞了。”他谦虚地说，没有喝酒，但心里却不知不觉被图图的赞美漾起了一股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