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个完结小短篇(15)
“你长得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类都要好看。”
他微笑着说。
夸、夸我了！
我迅速的抬手捂住鼻子，回答道:“谢谢!你也是!”
“我可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他偏着头看我一眼，手指漫不经心的拨拉着怀里的乐器。
音符在他指尖跳跃，串联成一段流水般的乐章。
“这是什么乐器，真好听。”
我对被他抱在怀里的乐器产生了深深的嫉妒。
“竖琴。”他说，“我是一名吟游诗人。”
诗人？!
有共同爱好!
优秀伴侣的必备条件之一!
大概是我眼神太热烈了，他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们四处流浪，收集传说与故事，用竖琴弹唱。”
“英雄应当被铭记，传说永不停歇。”
“你想听一段吗？”
6.
“……教堂的钟声在黄昏中回荡，
骑士的长剑插回了剑鞘，
发誓将终身守护他的王，
在这亘古永恒的黑暗中。”
……
琴声在黄昏的广场中显得格外温柔缠绵，广场上的鸽子呼啦一声飞散开，余晖在洁白的翎羽上反射出一片柔和的光芒。
“最后……嗝……他们…嗝……嗝在一起了吗？”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得完全停不下来。
太虐了！
太好听了！
吟游诗人叹了口气，递给我一张手帕。
“把眼泪擦擦，周围的人都在看你呢。”
我胡乱的抹了一把脸，追问道:“后来呢？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吗？”
他凝视了我一会儿，神情有点奇怪，好半天才回答道:“没有。”
“百年之后王从沉睡中醒来，骑士却消失在了黑暗里。”
7.
不管我再怎么追问，诗人都不愿意告诉我骑士的结局。
骑士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等待，然后被遗忘，这些都和诗人谜一样的来历让我好奇不已。
交谈的最后，诗人说:“今天已经很晚了，你该回家了。”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在下一个春天到来之前，我都会在这儿。”他说。
8.
于是我每天的日常从写诗变成了在黄昏的广场中和诗人交谈，散步，分享一些有趣的故事。
他说他来自遥远的风之国度，每年都会四处游历，然后在春天到来之前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风之国度在哪儿？”我好奇的问道。
“在很遥远的地方。”他总是微笑着搪塞我，令我不好意思追根究底。
“今天过得怎么样？”每天分别前他都会问我。
“很开心。”我回答。
然后他就会露出一个非常温柔的笑容，在广场边缘目送我离开。
说起来有点奇怪，我从来没在广场以外的地方见到过他。
大概他很少出门吧。我朝他远远的挥了挥手，示意我要转弯了。
他背对着夕阳站在广场边缘，背后是广场的钟楼和漫天的白鸽，逆光的剪影仿佛要融化在余晖中。
和他相遇的日子过得飞快，直到春天快要来了，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写诗了。
8.
“我要走了。”诗人说。
他凝视着我，忧郁的眼睛里藏着许多我看不懂的欲言又止。
“什么时候……”
“明天。”他说。
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
“……明年你还会来吗。”过了好半天，我才听到自己闷闷的声音。
难过，不舍，和某种涨得发疼的情绪在心脏中发酵，演变为酸涩的液体，争先恐后的从眼眶里流出来。
“哭什么。”他无奈的掏出一张手帕，轻柔的给我擦了擦眼睛，“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来不及深究他的话，我捉住他的手腕，再次问道:“你还会再来吗？”
他看了我一会儿，点了点头。
9.
晚上入睡前我才想起那句“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
我努力的思考了十分钟，未果。
我压上我这二十多年的节操打赌，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他。
这么好看的人不可能见过之后却没有留下印象。
说起来他明天就要离开了。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各种情绪在脑子里翻涌不休，第二天清早我顶着黑眼圈爬起来，飞快的收拾了常穿的衣服和日用品。
我要跟他一起走!
我妈站在客厅里看着我直叹气:“男大不中留啊……别忘了带上你的笔记本!”
“知道了知道了。”我一边把东西塞进包里，一边给我妈抛了个飞吻，“等着你儿子把儿媳领回家吧。”
10.
这是我第一次在黄昏以外的时刻见到诗人。
他坐在我们平时交谈常坐的长椅上，熹微的晨光落在他微微翘起的发梢，而他低着头看着广场上的鸽群，身影沉默又安静。
此刻他在想什么？
我把行李扔到长椅空着的位置上，在他抬头之前露出一个笑脸:“早上好。”
诗人抬起头来，似乎有些吃惊:“你是来送我的吗？”
“能在离开前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他轻声说。
“我要和你一起走。”我说。
“你……确定吗？”诗人凝视着我。
“当然!”我笑起来。
11.
第一次离开露西亚城，我对外界新奇的一切感到好奇。
风之国度在非常遥远的地方。
诗人告诉我，我们要离开露西亚城所在的凯撒王国，走过传说有精灵栖息的低语森林，沿着横亘大陆的冬河一路往北，穿过巨龙的栖息地，走到冬河的起源地，那就是风之国度了。
说到巨龙时，我不由自主的转头看了诗人一眼。
虽说他一直知道我不是人类，却从来没问过我究竟是什么种族。
他看起来很平静也很自然，似乎并不知道我也是龙族。
不，也许是早就知道了呢？
12.
路过低语森林的时候，我见到了精灵。
那天我们露宿在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边，诗人问我:“你想见见真正的精灵吗？”
他修长的指尖拨弄着竖琴，清泠泠的乐声和溪流欢快的叮咚声一起传出去很远，这首曲子以前他没有弹过。
我不懂音乐，但我总是记得和他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最初周围是一片静谧的，渐渐的仿佛是起风了。
树叶沙沙的摇摆着，知更鸟欢快的鸣叫声从丛林里传出来，在乐曲陡然高昂又戛然而止后的片刻寂静中，有人啪啪的鼓起掌来。
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诗人偏头笑道:“瑟尔格曼，老朋友来了也不露个面吗？”
一双手拨开树叶，出现在视线中的是一个耳朵尖尖的精灵。
他穿着树叶编织的裙子，卷而长的金发在阳光下闪烁着碎金般的光芒，身材纤细，个子却很高挑，那张雌雄莫辩的漂亮面孔有着精致完美的线条，如果不是袒露的胸膛实在很平，恐怕我会把他当成一位女士。
“你找到他了？”精灵打量了我两眼，突然开口说道。
他的声线是属于少年的清亮，非常悦耳。
“一部分。”诗人回答。
精灵了然的“哦”了一声，只有我满头雾水的摸不着头脑。
说啥呢，打哑谜啊？
“你好，我叫瑟尔格曼。”精灵不再和诗人谈论这个话题，反而扑上来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
“你、你好!”我手忙脚乱的站稳了脚，精灵看起来纤瘦却一点也不轻，没做好准备的情况下我差点给他扑到地上去。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洛特的？你要和他一起回风之国度吗？你看我比他年轻也比他英俊还比他活的长，要不要考虑留在这儿啊？……”
瑟尔格曼叽叽喳喳的在我耳边说着，刚出场时俊美又神秘的形象崩了个干净。
精灵都这样聒噪吗……我觉得心理落差有点大。
先辈流传下来的故事里精灵都是美丽而强大的生物，是自然女神的宠儿，是最完美的种族，居住在森林深处，天生亲近自然，因此是人类世界里最为少见的异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