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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舟(女尊)(11)+番外

作者: 中元 阅读记录

大郎自见了严秀才的背影,魂不守舍,古人说,“君子如玉”,便是如此了,可惜不能搭上话。又吩咐侍从找来秀才做的文章读,字字锦绣珠玑。不想这样的穷乡僻壤,竟然有人忧心朝政享国不远,又深知民间疾苦。人说“言为心声”,又说“读其文,想见其为人”,严秀才能做出这样的文字,人品如何可知了。

大郎又四处打听,原来严秀才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只有一个老父拉扯她长大,她随了母亲的才华,善作文,只是家境确实贫寒,家徒四壁立,自小便靠典卖田产,邻人周济和父亲绣些绣品度日。

大郎心想:以前我在书中读到,齐国的“君王后”本是莒国典史的儿子,碰巧慧眼识英雄,认出了在他家庸耕的齐国逃亡的太子是个人才,与她私奔。之后齐国复国,他便成为齐国王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如今眼下严秀才就是这样的人,当今之世,正是读书用武之地,她人品学识高标,日后必有出头一日,趁她如今还未发达,赶紧示好,晚了,她定然看不上我这样的乡下儿郎。大郎打定主意,春心萌动,对严秀才心生爱慕,只苦于见不上面,说不上话,没处可诉他一片相思之苦。

正在卫大郎愁苦自己满腔相思不为人知的时候得到消息:严秀才父亲病逝,严秀才已经赶着回家办丧事了。听说,大比在即,严秀才已经打点好包袱,在卫员外家的事情业已经处理妥当,不会再来了。等丧事一过,她父亲入土为安,她便要进京赶考,立誓不考中绝不回乡。

卫大郎一听,急了:这可怎么办?我什么都没说,她就要走了。事急从权,卫大郎决定夜奔。

卫员外头好疼:为什么她养在深闺的大家公子,能够做得出夜奔这种丑事?得赶紧派家丁抓他回来,若是严家那个穷鬼胆敢坏她儿子的名节,便是随便死在哪里,又有谁来收她的尸骨?卫员外阴森森地想。

这厢严秀才筹备父亲的丧事,人已经入土为安,明日她便要收拾包袱离开此地去京城了。严秀才坐在茅屋外围栏里,细细思索往事。

她自出生起,母亲便得了痨症而死,只余父亲一人。父亲为人好强,她自懂事起便知道要为父亲争气,自她显示了如母亲一般的读书才华后,父亲就更高兴了。可惜,高兴之外,也愁。愁锅中无米,愁才华无用武之地,毕竟读书是富贵人家的事。严父看着牙牙学语的女儿,如此才华,如此天赋,不忍心让她如自己一般,终生埋没在乡间。

然后,严秀才就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日渐操劳,咳嗽不止,接的绣活绣得眼睛要瞎了,只为了贴补家用,为了严秀才能多吃一块肉,多买一本书。严家没有产业,仅靠亲族和邻人的接济度日不是办法,严秀才赶着去帮忙做家务,却被严父暴打一顿:“我若是不求你读书上进,何用这样辛苦?”最后父女两抱头痛哭起来。严秀才除了靠科举出人头地,还有什么出路呢?

自古寡夫门前是非多,严父年轻时相貌是乡间数一数二的,年纪轻轻就守寡,正是浪荡子欺凌的对象。孤女寡夫,少不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其中辛酸委屈,不可一一述说。

好在去年她中了秀才,县里馈赠了些米油,足以度日。眼看她就要出人头地,能让父亲过上朝廷诰命的好日子,父亲却在节骨眼上病了,不久便撒手人寰。严秀才心中怨望:若不是这些年的操劳,父亲这么年轻,怎么会早早地就走了?

是夜,月光熹微,严秀才回忆往事,不禁悲从中来,却在眼角余光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莫非是贼?哪个贼没眼见来偷她家?断喝道:“是谁?”她虽然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却从来不怕什么。

那人畏畏缩缩地往前走来,在月光下一看,却是个清秀男子。衣着比乡间儿郎要富贵些,面容白皙,手指纤细,身型如弱柳扶风,不是面黄肌瘦的流民,也不是惯常劳作的庄稼汉,一看就是一个不事生产的公子哥。男子神情怯怯,眼里却直直地望着她,带着忐忑不安与期望,显然是来找她的,可是在她的记忆中却不曾认得这样的公子哥?“你是?”严秀才皱眉问道。

不近看不知道,严秀才五官端正,眼神冷冽,眉宇间隐隐有一股正气,正是他心目中的好女郎。来人正是卫家大郎。大郎见严秀才不识得他,强笑着解释道:“你不识得我,我却识得你。你姓严,分宜人氏,前年中了秀才是也不是?”大郎见严秀才不搭理他,继续道,“我是卫员外家的儿郎,卫家大娘是我的姐姐,你叫我大郎就好了。”“姐姐”是南方的称谓,北方称“姊姊”。

“何事?”

“我听闻你父亲过世了,你不要伤心。你不日就要离乡进京了,我特意来,陪你……”卫大郎毕竟是未出嫁的儿郎,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面红耳赤,声音如蚊鸣。

严秀才一看便知,这是年少不知事的儿郎来夜奔的,不禁好笑。想必是这富家子弟平日里茶话本子看多了,什么不学好,却学红拂夜奔!世上有几个李靖?有几个红拂?严秀才不愿生事,拒绝道:“公子夜宿民宅,不符礼仪,且对公子名节有碍。某非轻狂之人,不敢有损公子名节。”

卫大郎不料严秀才竟然直接拒绝了,不给他留一丝余地,心中疑惑,潜意识不敢相信为什么像严秀才穷这样,有男人送上门来,她竟然不要?不甘心地说:“我是知道你的,何必讲究世间俗礼?”

“某不敢。”严秀才不让步。

“你有青云之志,奈何世道艰难。我慕娘子高义,愿自荐枕席,娘子可能给我一个服侍的机会?”卫大郎索性放开来,谆谆诱导。

“公子请回。”严秀才不改初衷。

“你若是顾虑我母家,大可放心。姐姐最是欣赏你的才学,母亲也在平日里说过,以你的才华,高中是指日可待的事,对你断不会有一份不满意的地方。我……”到底羞涩,说,“我来到你们家以后,必会操持家务,贴补家用,好教你安心备考。”

“不敢当,父孝在身,不敢言嫁娶之事。”严秀才推脱道。

“那,我们先定亲也是可以的。”卫大郎说,“定了亲,也好帮衬帮衬。”严秀才家已经揭不开锅了,卫大郎来之前也所耳闻。他知道以严秀才的为人性情,说家用帮衬这些太伤她女人的颜面,是以说这些话的时候用了十二分的好颜色,唯恐伤了对方的自尊。他为人诚恳,都是能被人知道的。

“学业未成,不敢言嫁娶之事。”严秀才始终面若寒冰。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被拒绝了四五次,卫大郎便是再有胆识,再是男中豪杰,也毕竟是个男人,脸上挂不住,知道对方不领情,自己这次夜奔算是不成了,只是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像自己这样的好男人竟然会被拒绝,最后问:“我是真心知你志向、怜你处境,何拒我之深也?”

“公子出身大富之家,我家贫四壁立,身无长物。不是长久之法。”严秀才终于开口说道。

“我不在意,我只在意你。”卫大郎摇头,楚楚可怜。

“某言尽于此,公子请回。”严秀才关上了柴门。

卫大郎在柴门前站了一会儿,忍不住捂住脸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慢慢地往回走去。

不久,夜奔的事被邻人知道了。邻人看不过眼,问:“卫员外郎家的少爷愿意不要彩礼跟着你,你为什么拒绝?后生,你,我也是知根知底的。就你的家底想要挣出聘礼钱,恐怕要等下辈子啰。员外家的儿郎多好的人,富养长大的,相貌出挑,知书达理,人又勤快,恪守夫德,乡里大家伙儿都知道的。送上门的,能看上你,你却不要,傻。”

“齐大非偶。”严秀才依旧面无表情,冷冷地说,见她不明白,解释道,“我一无所有,要等我发迹不知何年马月去了。他只是个普通男人,没有必要跟着我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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