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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994)

侍人也笑眯眯的应了, 不一会儿, 乐声奏起,这些人就喝起来。

也有沉醉不进去的。比如肖望海,比如黄沼。

都是家里的乖宝宝,一天一夜没回家, 都有点害怕。而且不是他们不想回,而是回不去。

再看一眼殿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侍卫们,个个都有些怂。

肖望海不安地看着外面的天空, 估算着时间,说:“这个时候爷爷应该已经起来了。”过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我爹这会儿应该正在陪爷爷用饭。”又过了一会儿他的神色越来越不安, 坐在那里就像屁股底下有一千根钉子一样。

身边的一个朋友说:“你觉得这会儿你家人发现你不在家了吗?”

肖望海当然希望家里还没发现!

他说:“我有一次出去玩儿三天了, 才想起来给家里送信。我记得我爹跟我说, 要不是我的从人回来送信,他还不知道我不在家呢。”肖望海干知两声,安慰自己说:“说不定跟上回一样。”

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他昨天做了那样的事,爹是知情的,就是不知道其他人知不知道。然后现在他没回家,显然就是出事了嘛。

不知道家里会不会觉得他没用……

想到家里的人正坐在一起批评他无能没用就让他特别沮丧。

黄沼已经抱了头蹲在一边儿了,他是真偷偷来的。

旁边人都很同情的看着他。黄公家的规矩是什么样,他们都清楚。所以一开始都不太想带黄沼玩。后来见黄沼本人还是很有意思的才接纳了他,他昨天跟他们一起做了那件大事,本来回家后是什么情形就很难说,现在还被强留下来了。

唉……

黄家的规矩比较大。他们家一直以来都有晨昏定省的规矩,一早一晚的都要去找给长辈请安。特别是一大早,子子孙孙都要站在黄公的门前庭院里请安问早,黄公用早饭的时候会说:“都回去自己用吧。”

他们才能走。

所以这一大早的,几房的叔伯长辈,同辈亲友,小辈子侄等全都会站在一起——这是一个特别容易丢脸的时候。谁读书时不用心挨打了,谁昨天挨骂了,今天出来脸上就带出幌子来,就会被全家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

早年有一个黄家长辈,黄沼叫叔叔的,前一天晚上跟妻妾在一起时不知因为什么有了争执,早上这位叔叔就掩着半张脸出来了,后来被叫到前头,逼着他放下手来,于是人人都看到他眉毛上方有一道指甲划的血痕。

他说是自己挠的。

黄沼当时站在后排还掂着脚看呢。这新鲜事多好玩啊!那天早上散开后,哪怕小辈们都被赶紧带开了,这个新鲜话题也在黄家流传了好一阵。

所以黄沼才担心,他今天缺席,家里的人肯定是都发现了,现在肯定也已经传开了,哪怕编个在房里躺着的瞎话也不可能。

肖望海看黄沼这样,同情地说:“等回去了,你就说你跟我在一块儿呢。”

黄沼摇摇头,“没用的。”

他昨天晚上没有回家睡觉。一晚上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爹还是要打他的。

黄家可没有放纵子弟在外风流的开明。他到现在有妻有子,家中的侍女也是不敢碰一指头的。

他妻子孕子时见他憋得难受,在屋里就是坐不住,实在看不下去,说:“要不然,我给你守着门,你去里面舒服舒服?”

黄沼思考了很久,还是摇头说:“家训中有教,它会自己流出来。我只是还不够……”

妻子无奈,命偷笑的侍女守着门,撸袖子喊他过来:“那还是我来吧。我来就不算有违家训,也不用等它自己流出来对吧?”

黄沼红着脸从了妻子,从此夫妻更加恩爱。

所以,如果他胆敢在外无故停留一夜不回家,那回去后等着他的就不知是什么了。

想到这里,黄沼竟然打了个寒战。

在座的人中有向肖望海一样自我安慰的,也有像黄沼一样抱头痛苦的。剩下的人要么还抱着希望在门口与侍卫们拉扯,有的已经抱着酒嘻嘻哈哈的醉了。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又仿佛过得很快,一眨眼就是黄昏了。

哪怕已经喝醉了的人也都被推醒了。一群人不再与侍卫们拉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比不上侍卫,这些侍卫已经换了两班儿了。换班的侍卫就在外面吃饭。

侍人给他们送来了香喷喷的鼎食,那香气拼命往人的鼻子里钻,肖望海等人肚子里的馋虫叫破了天,个个口水直下三千尺。

哪怕酒灌饱了肚子,一泡尿下去也空了。从昨天到今天,整整两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哪怕昨天开文会的时候宴上有吃食,也没什么人放在心上。

有人想起来,他们从昨天就在不停的喝酒。

太阳缓缓落下,天似乎一下子就变暗了。他们站在宫殿门口透过窗棂可以看到是人们点着灯,举着火炬,其他各个宫殿都已经渐渐地明亮起来,只有他们这个宫殿仍然是漆黑一片。

这时白哥来了。

白哥照例是站在外头与这些人隔着人墙相望。

这些人一看到白哥纷纷破口大骂。白哥充耳不闻,等他们骂累了才拱拱手,道:“诸位今天怎么样啊?可还过得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殿里的人互相推搡一番,公推出一个人来与白哥说话。

“敢问白公子几时放我们出去?”

白哥笑道:“还未辩得分明,如何能放各位离开?这也是在留客呀。”

里面的人就骂的更凶了。

关于这个留客的典故,也确实是凤凰台历史上一个非常出名的故事。

据说有一个非常孤傲的人,文采斐然,但性格不好,说话很刻薄,很容易得罪人。

他有几个非常要好的朋友,不介意他这种性格,还在外替他说话,维护他。

可有一日,他在跟朋友闲谈时一不留神又说了刻薄话。被他冒犯的朋友当即要走。他就命人去把门锁了,把锁门的钥匙扔到外面的山里,不让朋友离开。

前后花费数日,等到两人再走出来的时候,朋友已经不生他的气了,两人已经和好了。

这个人从此后也改了刻薄人的毛病——他再想说什么都回家后写下来,不当面说了。

他与朋友的这次小冲突也流传了出去,后来就变成了一则讲述友情珍贵的典故了。

后来再有人锁门留客,会心者当是一笑,也能感受到友人对他的眷恋之情。

当然,像白哥这样留客的,对面的人就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你看,这都仿古人行事,乃雅事,日后流传下去也是一则典故啊。他们如果反抗得太厉害,反倒显得心胸还不如一个女子。

安乐公主都能强留他们,誓要辩出一个清白来,那他们就给她这个清白不就行了?

几乎不用再商量什么,一群人纷纷转口,大赞安乐公主仁慈可亲,鲁国丞相在凤凰台下解释《鲁律》也没有任何问题!诸侯国也是大梁的一部分嘛,那鲁国丞相在凤凰台下讲一讲鲁国最出名的文章有什么不好的呢?非常好,很好!

白哥欣慰道:“既然如此,就请诸位做些文章来,我好呈给公主。”

黄沼忍不住抢话道:“放我等归家,自有文章送上!”

“对对对!”

“我在家里才写得出来啊!”

“是啊,这里没有我惯用的纸笔,如何能放心作文?”

白哥笑眯眯地说,“这有何难?诸位惯用之物,我这就派人去诸位家中取来。至于文章嘛……不见到诸位的文章,这叫公主如何能放心呢?”

一群人面面相觑,发现不亲笔写下吹捧安乐公主的文章是别想走了。那还有什么说的?那就写吧。他们从落地到现在,别的都不敢说,作文比吃饭都熟呢。

于是这一堆人又叫。

“既然如此,那就速速点灯!送上纸笔,要什么文章顷刻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