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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906)

如果壮丁不从外面来,那首当其冲的就是王家自己人了。

如果王家不愿意自己人受苦,那就只能把火烧到其余三姓去。

第一个,就是已经势败的李氏。

可李氏虽败,几百年来也与另三姓血脉交融,他们四姓互相联姻,拿李家为祭,其余三姓也会伤脉动骨。

而只有一个李家就够了吗?

剩下的人真的逃过去了?

直到现在为止,王光都没能打听出来“庆王”的家传,只能从大公子身上看出庆王似乎是行伍出身。

而且,并非将门。

实在是因为大公子目不识丁,王家女嫁给他后,立刻就发现这个“大公子”只怕从小没读过多少书,不然也不会给她起一个“知心”这样胡来的名字了。

这名字一喊出去,谁会认出这是王家女?

王光从那一刻起,心就沉下去了。

他不怕河谷多出一个庆王,只要这个庆王是可以说话的,懂世情道理的,那就什么都可以商量。

但大公子的行事做风就不像是来跟王家商量的。

他像在布局,等着将王家一举擒杀。

王光看出来了,却也无能为力。

不看别的,只看大公子带来的精锐就能看得出来,这个庆王并不好对付。说不通道理不怕,他有刀枪!

所以目前为止,王光只能想出一个尽力保存王家,保存河谷的主意来。

他不能明面上去反庆王,反对大公子,他甚至不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去,只能藏在心底,慢慢来。

他对马三说:“先生只要能为我送来一万人,先生日后就是我王家的座上之宾。若先生做不到,只怕我就不能放先生离去了。”

马三悚然变色。

此时,王显也到了,站在阶下请安。

王光点点头,王显进来,也对马三问好。

马三见这对父子完全不避讳他,就知道这王光不是在开玩笑。只怕到时不是不让他走,而是连命都保不住。

王光:“先生意下如何?”这是连时间都不给他,要他现在立刻就做决定。

马三转念一想,道:“人,我是真的带不来。哪怕在此地丢了命,我也不能砸了招牌,叫人知道我马家撒谎骗人。我们做商的,靠的就是信这个字!”说罢仰头,一副引颈待死的样子。

王光:“那我只能就此送别先生了。”

说罢,外面就来了人抓马三出去。

马三从容得很,起身,对王光一揖,道:“还请大人将我的尸首送回去,不要叫我弃尸于野,不得安享。”

王光点头:“先生放心去吧。”

马三好像不是要去死,只是去外面转一转而已,还对王显行礼,之后就跟着人来到外面,七转八绕后到了一处僻静之地,问那人:“是要用刀?还是枭首?环刑?”

那人取出一段麻绳,道:“还请坐下,容我系到你的脖子上。”

马三就整衣,整发,把脚边的枯枝败叶都捡干净才好好的坐下来,等绳子系到脖子上了,还不着急不紧张不害怕。

绳子系成扣了。

他还是没有求饶。

这人就把绳子解开了,请马三站起来:“是小人放肆了,还请随我回去,我家主人另有话要告诉先生。”

马三摇头:“唉,我没办法买来壮丁交给大人,还是让我死吧。”

他死活不肯站起来,这人也拿他没办法!

一个商人尚且知道在死前整一整衣服头发,他身为王家人,难道能把这人从地上扯起来吗?

这人再三请求,长揖,都没用,只好回去把王显和王光请来“劝”马三回到屋里去说话。

王显亲自来了,也是长揖,再扶起马三,再次长揖道歉,再请,马三就肯跟他走了。

再回去后,王光请马三上座,马三辞,王光再请,马三再辞,王光最后携着马三的手,两人一同上座,王显亲自奉茶,在下首侍候。

此时,王光才说出他真正想让马三做的事。

他想打听庆王到底是什么来历。

还有,这个庆王到底是因什么事封为王的,他到底立了什么大功?又是何人举荐?最后,这庆王在凤凰台里是谁的人?谁是他的好友?谁又是他的敌人?

王光:“我观先生不似凡人,这才斗胆相托。实在是已经没有办法了!”

王家确实在凤凰台有认识的亲友,可这件事,王光根本不相信随便托给什么人。是自家亲友,他更不能相信。

因为整个王家估计只有他一个人不喜庆王,想把庆王给推出去吧?

他也不敢把自己的怀疑和担忧说出去。这个王家,盼着他死的人可不少!

他爹死后,他继任族长已经是很多人不服了;等他死了,王显这个小孩子更没什么人服了。

病急乱投医。

而且,马三身份微贱,还是鲁商。鲁商的名声还是不小的,他们背靠鲁国公主,什么生意都敢做,哪里都敢去。王光觉得,这种杀头的买卖,还只能交给鲁商。

事后就是被人发现,他反口也很容易。比起一个外地的鲁商,当然是他这个王氏族长的话更可信。

马三收下王光赠于的“重金”,欣然从命,替王光打听去了。

马三:“若有消息,我必亲自来告诉大人!”王光:“我一家的性命都托给先生了!”说罢长揖在地。

第613章 陷入困境

送走马三后,王显仍是很不安。

“父亲,这样……能有多少作用?”他问王光。

父子两人坐在车上,外面只有自家的护卫,没有外人,当然可以说一说心里话。

车马碌碌。王光掀起车帘,让王显往外看。

“你看到了什么?”

王显望出去,车的两边都是已经收割完了的田,只有一群群野鸟落在地里找寻草丛中漏下的一粒粒粮食,间或能看到狐狸和野兔的身影一闪而过。

“一个人都没有。”王显说。

王光也凑到车窗前,看着外面叹道:“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到明年,这里就会长满野草,再也看不到田了。”

王显打了个寒战。这一幕简直想都想不出来。从王显出生前,或者说自从王家到这里来之前,这里的田地就从来没有荒废过。

王光慢慢地说:“河谷一直产粮,好像这粮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止是外人这么想,就连河谷自己的人都是这么想。他们嫌种地辛苦,嫌赚不了大钱,嫌生在河谷,天生就要种地……他们都不想要河谷了。”他的目光扫过外面的田地,这一望无际的田地,是河谷人数百年的成就啊。

可惜河谷的人已经不想要它了。

王显也沉默下来。

他生在河谷,小时候也觉得河谷粮税有点太欺负河谷人了。河谷人从落地降生的那一刻起,每年都要交粮,哪怕是刚出生的小娃娃,家里也要把他的粮税付出来。

可粮食却并不值钱。

这世上有很多值钱的东西。但河谷人辛苦一年种出来的粮食却并不怎么值钱。

现在,庆王要在此建王城,立王都。虽然河谷人还是要种粮,还是要背粮税,但河谷人至少会有另一种出路了!

他们不必像以前那样读了书后,千里迢迢跑到凤凰台去自荐,他们自己就有一个大王!

大王肯定要用人的!哪怕大王有自己的亲信,他来河谷,就一定要用河谷人!

这才是家族中为什么那么多人趋之若鹜的原因。

哪怕要掏干净家底,要把家中的奇珍、宝物、钱、女儿、儿子全都献出去都在所不惜!

可在洪流中,一定会倒下去无数的人。

王显知道,父亲虽然在族人中声望不显,但他是一心一意替王家打算,替河谷着急。

他想让王家在这场“鸿运”中,损失的不要那么多,不要千般算计都是为他人做嫁。

可惜却没什么人支持父亲。

“我们不做,就没有结果。现在做一点,就有一点希望。”王光笑道,“如果你问我有没有把握?我告诉你,自从那道圣旨来了以后,我就什么把握都没有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