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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817)

龚香笑道:“爹爹是不是太严厉了?”阿陀摇头:“爹爹待我好,一点都不严厉。”

龚香:“那我怎么听说前两天你被爹爹罚站了?”阿陀哼道:“都是大人了,怎么跟个女人似的瞎打听?”姜扬听得出了一身汗,龚香大笑,上来要抓阿陀:“今日你爹爹不在,我先替他教训教训你。”

阿陀转身就跑了,一边跑一边对龚香吐唾沫。

龚香摇头,对姜扬说:“这孩子实在太调皮了。”

姜扬当然知道阿陀身为魏太子,鲁国把他教得太好了也不行,所以阿陀学问扎实,行事放纵正好。

他笑道:“阿陀还小。”

之后姜扬告辞,龚香就在门口等里面的姜旦召见。

不一会儿,侍人就来传话,笑着对龚香说:“龚相一会儿对大王客气些,大王刚才听说您来,吓得冲回去换衣服,鞋都没穿好就要出来,生怕让您在门外等急了。”

龚香说:“知道了。”有蟠郎在,这些侍人个个都是他的眼耳手足,蟠郎是不会容许他总是欺压姜旦的。

唉,可是这国中也实在没什么可做的事了。

他走进去,姜旦已经端坐在高台上。这是他摸索出来的对付龚香的办法。他如果用平常的样子见龚香,龚香就会欺负得他更厉害;他如果穿得好一点,更像大王一点,龚香就会更守臣子的本份。所以他现在每次见龚香,衣冠都会一丝不苟,传到外面去,竟然变成他礼貌待人的象征,吹了一波美名。

“龚相请坐。”姜旦端着大王脸,冷淡合宜,目不斜视。

龚香先行一礼拜见大王,再一揖谢过大王赐座,这才坐下。

姜旦问:“龚相,何事来见孤?”

龚香自然要先履行一下臣子的职责,先问大王自从上次你我相见以来,这段时间,你的饮食起居好吗?吃得香吗?睡得香吗?

姜旦答我吃得香睡得着,多谢龚相关心,孤很感动,有龚相这样的臣子是孤的荣幸——你有什么事快说。

龚香说近日听说了一个传闻啊。

姜旦问什么传闻。

龚香说:“我听街上有人传说,皇帝陛下要召大王去凤凰台。”

姜旦一怔,去凤凰台?他?姐姐不是在凤凰台吗?

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说:“好啊!”顿时人也坐直了,眼睛也睁大了,说话都更有力了:“我们什么时候走?”说完,就看到龚香一脸阴笑。

姜旦立刻再摆回大王脸,“依龚相看,此言是真是假?”龚香说:“如果是假,当然不必理会;如果是真,大王欲往凤凰台吗?”姜旦很警觉:“依龚相看呢?”他绝不先发表意见!

龚香说:“某听大王的。”

这好像是个陷阱。

但姜旦想来想去,还是很想去见姐姐,就说:“如果是真的……孤想去看看姐姐。”但他说完,就说:“只是孤也知道,孤身为大王,不能轻离属国。龚相,可有良策?”

他想去看姐姐 他知道离开鲁国不好。

所以,龚相,你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龚香冷笑,然后开始跟姜旦上课,从白天上到了晚上,害得姜旦午饭、晚饭都没吃成,听得头昏眼花。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就算是真圣旨到了,他也必须抗旨,也不能去凤凰台,谁去谁是傻子。

姜旦被训到最后,连连点头称是。

龚香还待接着训下去,蟠郎来了,笑眯眯的,把龚香给请走了,解救了姜旦。

姜旦感激涕零,对着蟠郎的背影一揖,两人还没走远,就听到身后大王蹑手蹑脚溜走的声音。

出了金潞宫,蟠郎相邀:“龚相,要不要跟我喝一杯?”两人换到了蟠郎现在住的宫室内,侍人送下鼎食和美酒就退下了。

蟠郎亲自替龚香倒酒,敬酒,说:“我知大王蠢钝,还要龚相多多包涵。”

龚香接过酒,不及饮,先叹道:“大王并非蠢钝,只是这就是他的极限了。他可以当一个忠厚老实的农人,也可以守着一份不大的家业,孝顺父母,抚育妻儿。但更多的,就不行了。”他笑道,“哪怕只是十几个仆人,只要有一个有坏心,他就发现不了,就会被其蒙骗,就有可能被害了性命。”

姜旦能走到现在还平安无事,全靠身边的人保驾护航。

公主走了一年还可以,因为公主威势仍在;但公主如果走上十年,这鲁国,姜旦是掌不下去的。

酒还没喝,龚香已经有了三分醉意,借酒抒言。他指着蟠郎,“不说我,只说你。你可甘心在此人手底下蜗服一世?”蟠郎笑而不语。

龚香道:“所以,我近来的屡次犯上之言,也是因为我有些按捺不住了。既见过公主,又怎甘服侍这样的大王呢?”

公主走后,已经将近两年了。

这两年里,鲁国的发展没有脱出公主的计划。

大王在公主走后突然发怒砍了许多人,虽然扼制了许多冒头的人,但国中的情势却变得越来越复杂。

恰在这时,姜武退守凤城,好像跟大王有了分歧。

国中的人为了推翻大王,推翻姜氏,无所不用其极。他们多方下注,给龚香、姜武两人分别送礼。

龚香含糊的全都收下了。姜武也收下了。这些人就以为事有可为,更加用力鼓动姜武推翻大王。

姜武照例还是全都收下了,不管上门投效的是什么人,不管送的是金银还是粮草还是武器,他来者不拒。

接着,有人就在姜旦面前告姜武图谋不轨。姜奔也被鼓动起来,开始上窜下跳。

姜旦从不理会对姜武的污蔑,充耳不闻。

可他也没有对姜武示以友好,示以宠爱。

姜武倒是真的完全没把姜旦放在眼里。公主走后,浦合、商城、凤城、安城、妇方就全落到了他手中。

他自己养自己的兵,这几个城完全不听姜旦的号令,每年的税赋都是直接交到姜武手中的。

连龚香都在想,姜旦会在什么时候无法忍受姜武?可姜旦就是什么都不做,哪怕有人告到他面前,把这几座城连成的商路,把姜武收下的金银粮草武器全都写下来送到姜旦面前,他看到了,听到了,都能不当一回事。

龚香觉得这对义兄弟的信任远不到这一步。

那就只能是公主临走前的嘱咐了。

后来,姜武收到了生平最大的礼物:七座城的城主带着整座城投效。

姜武收下了城,派人去接管,然后把这七座城的世家全都送给了龚香。

龚香乐得哈哈大笑。一边对这些人施恩,一边让姜奔在旁边扮黑脸。

姜奔是一把好刀。他得了权力之后一定要滥用,在他杀了人之后,榨干净这些世家的钱,姜旦再在他的示意之下出来训斥姜奔,对这些世家进行优抚。

如何抚?

当然是封爵封官。

就是全是空爵、空官。不领实职,没有属地、属城。爵位和官职简化成了每年的禄米,每年上殿跟大王同乐的殊荣,家中父母妻儿皆得封赏的优待。

所有被姜奔“害”了的人,他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无一遗漏,都得到了封赏,连刚出生的小孩子,话都不会说,都能继赏有爵。

这样的“光荣”,谁不想要?

最后甚至会有人觉得自己的爹怎么没有被“害”呢?

家族里只有一人被“害”了,全家各赏。这种买卖,为什么不做?

很快就有人故意往姜奔手上撞。

龚香坐视姜奔被人“利用”,因为公主早就想用这一招来分化世家了。

现在看是好处,是从大王手里要爵位。等他们发现嫡长和庶出之间的分别越来越小,嫡系和旁系之间再也没有天堑鸿沟,世家内部必定会暴发大混乱。

争权夺利。

一年前发生的事,到如今已经初见端倪。龚香已经听说有几家打起来了,虽然只是关起门来争个高低,但同父同母兄弟之间再难和睦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