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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795)

这徐丛就是来求见姜姬的,因为他挑的宫门就是广御宫旁这一扇。

守宫门的是她从鲁国带来的兵。

听到来人姓名,姜姬摇头:“不见。”

现在还不是见徐家人的时候。

又过了一夜, 天刚亮, 宫门口就有人求见皇帝了。

宫门还是不开, 但把来人姓名和递上的奏表都接了。

奏表送到朝阳公主处,朝阳公主又把姜姬叫过去一起看。

姜姬过去,看到朝阳公主身边还真坐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看到姜姬进来,都安坐如常,直到朝阳公主说:“你们也见一见,这是永安之女。”

年少的都起身见礼,年纪大的中有两个上下打量姜姬,其中一人说:“不似永安。”

这人头发胡子全白了,老态隆钟。

朝阳对他挺不客气的:“你的眼睛还能看得这么远啊?”

那老头子就没好气的怒啍一声,特意起身走到远处再坐下。

姜姬走到朝阳身边坐下,看到那堆成山的书简,她不急着看书简,想也知道这里头都写得什么,她问:“怎么这么多?”

殿内响起笑声。

一个坐在朝阳身边的贵妇说:“公主只怕不知,凤凰台上客三千,这才多少?”

“是啊,不知鲁国殿上客卿多少?”姜姬寸步不让,“我走之前,该有六千人了。后来我没到凤凰台,听说我那弟弟嫌他们不会说话,砍了一半吧。”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朝阳噗的笑了,轻轻的拍了一下姜姬的膝头,“你啊!怎么跟永安一样不饶人?”

殿内仍然不见轻松。

朝阳也不在乎,轻快的跟她说:“你看他们多烦人!一晚上就写了这么多书简来骂我!”

“也未必是骂。”姜姬说,随手拿过一卷来,摊开一读就笑着给朝阳看:“这卷就是骂花家的。”

朝阳立刻高兴了。杀了花千降后,她一直非常后悔,又很害怕,只是一直装着不在意而已。她可是记得那些人当年是怎么骂她母亲的,她的父皇那么厉害,也只能将那些书简烧掉,而不能把那些人都叫进宫来骂一骂。

当年,每天抬到鼎中烧毁的书简就有几千卷。后来他们还骂父皇说他烧书简不是仁君之风,乃小人行径。

父皇都拿他们没办法,她又能怎么办?

现在发现竟然也有人讨厌花家!

啊呀,她可真高兴啊!

朝阳一下子来了兴趣,和姜姬把书简翻得一团乱,把其中骂花家的都挑出来了。

其他人就看着她们在殿中胡闹,满地书简乱扔。有一些人不忍看这一幕就把头扭了过去,但也有人上前凑趣,陪朝阳一起寻找骂花家的,翻到一卷必要大声咏读,百倍夸赞。

骂花家的被好好的摆在一起,堆成一座小山。朝阳说:“你们来为我选一选,看哪些可用,哪些只是跟风而已。”

姜姬又小小的惊讶了一点,每回她以为朝阳的智商已经没救了,她都能给她惊喜。

朝阳一声令下,殿里的人不管愿意不愿意的都上前了,这些男女应当都是亲眷,一天一夜没有见面,不知两边是否安康,今天朝阳把他们聚到一起,虽然好像是在带男人们做坏事,叫女人们捧茶端水,但竟然收获了不少感激。

有一对小夫妻仿佛是在吵架,男子坐得远,不愿与朝阳等人同流合污,女子就去百般劝告,到底反他给拉了进来。

姜姬就只剩下高座了,她认不出这书简中的人,虽然听了徐青焰的课,看了圣旨,但那些名字全是世家领头人物,而这里递上书简的,全是边缘人物。

——第一天就把书简递上来的都是探路石。

也有几个人把翻乱的书简重新拾回来,掸净灰尘,摆放整齐,坐下慢慢看。不多时就把徐家、毛家、陶家、花家的书简给递上来了。

姜姬这时才抽出一卷来看,有人侧目,但看她态度坦然自若,朝阳也毫不在意,就也不当一回事了。

朝阳公主都直言其为永安公主之女,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姜姬把这几家的书简大略看了一遍,不由感叹,全是老狐狸。

这几家没有一家说了花家的事。好像花千降是不起眼的小人物,死就死了,不值一提。

他们说的全是修帝陵的事。

确实,现在“阻碍”已去,帝陵可以好好修了。

徐公说,征民夫的皇令已经颁下去一个半月了,再过半个月,最近一批民夫就要到了,粗略估计人数大概有三万余人。

毛昭说,在开始修帝陵之前,朝阳公主先去祭祀先帝,乃是大义之举。应该的,正确的。毕竟要修帝陵,怎么着也要跟帝陵里的先帝们打声招呼,要动房动土了,各位在底下要有准备啊,别惊了驾。

陶然说,修帝陵应该,征民夫应该,只是国中贫困,请皇帝示下。

皇帝?

正好。

她笑着把陶然的书简给朝阳看,道:“正好我闲着,我给皇帝送过去吧。”说着就要提着裙子站起来,被朝阳一把拉住,推回去,再被她“夺”去手中书简。

朝阳看了一眼是陶然的就扔了,哼道:“此人最坏!他的话不必给皇帝看!拿去烧了!”殿前侍人很熟练的把书简捡起来,拿到最近的火炬前,投进去。

火势突然变大,火中传来噼啪声,还有一股烧木头的香味飘出来。

朝阳拉着姜姬笑称:“这气味好闻吗?以前父皇常在殿前大鼎中烧这个,我和你母亲都躲在旁边看过呢。”

姜姬:“……呵呵。”她再往下一看,底下的男人们脸色都不好看。

这些人都是士啊。听到士的心血被皇帝一家如此对待,心里估计都挺不是滋味的。

姜姬看朝阳,她的神情中带有一种恶意的畅快。她并非不知此举会惹怒这些人,可她却故意这么做。

驭人,她真是天生就会。

其实就是斯德哥尔摩。在她以前在现代时,公司特意请人来给他们讲课,一个白人老头是他们的讲师,还是公司花大价钱请来给他们上私人课程的。这老头以前担任过多家公司的CEO,用他的话说,在大学还没毕业时,他就在从事这一行了。

他看起来是个绅士,说话却很粗俗。姜姬当时就能感觉到,他并不尊重眼前的“学生”,他只是被钱请来的。

但他有几句话,她深以为然。

他说,公司需要让员工一心为公司效力,说白了,就是把员工变成公司的狗,忠心不二。要怎么把员工变成狗呢?奴役他们,不要把他们当人,把他们当成奴隶一般去奴役他们。然后用丰厚的奖赏去奖励其中最出色的狗。这样,员工们就会像狗一样把很多很多钱和不要命的工作联系在一起,他们会形成一种等式:为公司付出最多的人,可以得到最多的钱,剩下的人都是失败者。

他们会内斗,会彼此监视,而不会去抗议制度的不公。

朝阳的做法就是这样。她在用尽所能的欺压他们,然后,她会奖赏其中的一个或几个,这样,其他人的怨恨会集中在那些人身上,那些人也只能继续跟随在她身边,听她的号令。

她可能不懂这些道理,不明白里面的因果关系,但她知道应该这么做,这么做,手底下的人就听话了。

这算帝王教育吗?

但她觉得这手段太粗暴了。朝阳的做法养不出忠臣,只能养出忠犬。而犬,是兽,人不是兽,把人逼成兽,早晚有一天会被自己养出的兽反噬。

那个白人老头也是一样,他能力出众,被人高薪聘请,也总是在民怨沸腾后被人赶走。所以他在晚年才会不得不收钱来给他们上课,因为他已经没有钱了。

姜姬没有再给朝阳建议。

凤凰台每天都能收到许许多多的书简,最后朝阳从中挑出了几个人,让人去传令了,叫他们在花家出殡时,好好的骂一骂花千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