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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75)

从人点头,“怜奴确实是这么说的。他道大王无暇陪伴公主,十分愧疚,如果能得公主一言,必事半功倍。”

蒋彪还从没把这个公主放在眼中,不过此时想来,如果姜元如此疼爱公主,也难怪蒋盛见而起意,非要逼娶公主,姜元还为此卧病。

只是细想了一回,他就打定主意,对从人道:“公主年岁几何?平时爱用何物?可有偏爱之事?”

从人早就打听过了,小声道:“听说公主乃大王与永安公主所生,性喜豪奢,曾嫌冯家之车驾不够华美,以锦绣铺地,绫纱为帘。”

蒋彪挑眉,“这有何难?”

刚要让人去开库房,从人又道:“主人,我还听人说,公主性情暴虐,因冯家从人擅入其车,就令人断其双手……”

蒋彪这才愣了一下,问:“公主多大年纪?”

从人道:“未及髫年。”

蒋彪只想了一下就释然了,“大王如此钟爱,又是永安公主之女,这二人既不能给她身份,又令她隐姓瞒名过活,想必平日也是十分宠爱于她。”年纪幼小,又不通礼仪,只怕也无人教导,养成这样也不奇怪。

“既然这样,叫眫儿去送礼。”他道。

眫儿是蒋彪宠爱的小童,生得如花一般,雪般晶莹的肌肤,秋水一样的双眸,端坐不动,仿若玉人。

蒋彪从其父母手中买下后就视若珍宝,只是蒋彪之妻十分厌恶,遂起名为“眫儿”。

待到眫儿长到十五六岁,英姿勃发,蒋彪也就将他当做一般童儿对待,其妻反倒愈加宠爱。

从人叫来眫儿,他长身玉立,仿佛庭前修竹,站在那里不说不动,目似点漆,对着人一望,就似脉脉含情。

从人一见他就不免多嘱咐几句,“你一向聪明,主人很看重此事,你该知道轻重。那公主年纪,想必没见过多少人,你多多美言,如能就此得了公主欢心,将你要过去,也算是件好事。”说完,从人叹了口气,又道:“你出来,夫人知道吗?”

眫儿妙目一转,不开口便似笑,一开口更是声似琴筝,锵锵自鸣,“哪敢让夫人知道?”他悄悄对从人说,“我是偷跑来的。让夫人知道我来见爹,肯定饶不了我!”

从人见他从一个小孩子长到这么大,雪般晶莹的孩子,却被磨砺得如金石一般坚硬,心更软了几分,温声道:“若有机会,就出去吧。”

眫儿又笑了一下,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出去后,只怕我活不到天黑。”

从人哑口无言。眫儿这般容貌,生在他身上,就是个罪过。

摘星楼里,冯瑄又在给姜姬说笑话,今天的笑话是龚獠,就是那个姜姬的“前追求者”。

自从知道姜姬可能要嫁给蒋盛后,龚獠就特别自觉的退避三舍了。然后开始四处“求妻”。

“可不是我在公主面前诋毁他。”冯瑄笑道,“他真是对着乐城中好几家人递了礼物,登门拜访。”

而且他眼光很高,不是家主的女儿都看不到眼里。

在冯家,他求娶冯营之女冯乔;在蒋家,他求娶蒋伟之女;在其他人家也是如此。但冯营收了礼物就把他赶了出去,蒋伟把蒋丝娘塞给他,其他几家也都呵呵一番,不理会他。

最后,龚獠可能是看这样下去不但没有妻子可娶,连脸面都丢尽了,便匆匆跟蒋家商定,迎娶蒋丝娘。

但谁知蒋丝娘不愿意嫁!

冯瑄大笑:“他这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正说笑着,冯家从人进殿道:“有人来了。”

冯瑄:“什么人来?”一边说,一边站起来,从二楼往外看,能看到宫门那里去。他站在高楼上,叹道:“不想我有生之年还能进摘星楼一观。”说罢望向天空,“听说夜里,这里更美。”

宫门处确实有一队人正向这里来,不一会儿就走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看来果然是来求见公主的。”冯瑄说了又笑道,“只怕是龚獠来求公主不要怪罪他的。”

“为什么?”姜姬问他。她总觉得这里的人的思考方式跟她有很大不同。

冯瑄不答,反教她道:“公主,如果龚獠来了,您一定不要见他。”他指着楼下诺大的庭院说,“让他用礼物把这里堆满!您才能原谅他!”

姜姬挑眉:“……为什么不能见他?”

冯瑄道,“您是公主,他对您不忠诚,这就该罚。”

“……其实,你只是想捉弄他吧?”她盯着他,问。

冯瑄噗的笑了。

果然如此。

那一队人渐渐接近了,在盛夏的阳光中,那一队人里有一个人在反射阳光似的。

姜姬盯着那人看,待他越近,更觉得这人不一般。

冯瑄也看到了,他看姜姬神色,虽然为其所动,却不像是惑于美色的样子。

“公主,一会儿让他上来吧。”冯瑄道。

姜姬转头。

“您不想亲口问问他吗?”他笑着说。

“你知道他是谁吗?”这么漂亮的人,应该很有名才对。

冯瑄摇头,轻描淡写道,“不知是何人的内宠,我不曾见过。”

姜谷、姜粟和姜旦都在一楼,看到走近的眫儿,三人全都说不出话来。

眫儿早习惯了女人看他的眼神,站得远远的,温和道:“某来求见公主,不知公主可否赐见?”

他连问两遍,不见有人答话。

他看旁边明明站着别的人,可那些人就像没看到他一样。

……楼上有人。

公主在楼上,有他人相伴。

眫儿紧张起来,如果只有公主,他有自信不会有事,可如果有旁人在,若那人对他不喜,只怕他今日就要在此送命了。

这时,楼上下来一声,楼梯声每一阶都一样,轻重、节奏,简直像一个高明的鼓手在敲鼓。

眫儿心中一寒,这是个高手……

那人下来了,他站在楼梯上对眫儿上下一打量,露出个笑来:“请上来吧,公主有话问你。”

眫儿不认识此人,可只看了一眼,他就赶紧把头低下来了。有时嫉妒他的人比爱他的人更多。

姜姬听到那楼梯上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轻,似乎能感觉到那个上楼的人有多犹豫,又有多不愿意。

渐渐的,一个人慢慢上来了,他身着青色丝绢,发似漆染,雪白的脸和脖子微微反着光,他垂着头,从她这里只能看到他英挺的眉和如花瓣一样鲜润的嘴唇,等他走上来,抬起头后,姜姬都觉得眼前一亮,目光像被粘住一样无法移开。

真是一个……漂亮的人,简直像精灵一样。

眫儿在这样的目光下更觉紧张,他跪伏下来,恭敬道:“公主,奴奴得公主赐见,三生有幸。”

姜姬不觉放柔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眫儿。”他道。

姜姬念了两遍,“是期望、盼望的意思吗?”

眫儿惊讶的抬头,犹豫再三,带着一份羞耻答道:“……不是。”

看来是别的字。

姜姬没有再问这个,就问他是哪一家的人,为何来送礼。

眫儿道:“奴奴是蒋家从人,这是我家主人送给公主的礼物,因为未曾来拜见公主,心中不安,求公主宽恕的。”

蒋家?

姜姬刚皱眉,就见冯瑄给她使眼色,她转念一想,问:“你主人的名字?”

眫儿:“家主蒋彪。”

第53章 乱

有美在侧,如沐春风。

眫儿很会说话。不是指他口舌甜滑,擅长奉承——其实姜姬对龚獠的奉承赞美都很适应不良,每到这时她都会想起自己的年龄,然后对龚獠说的话全都打一个最低折扣。

眫儿没有奉承她,没有赞美她,也没有表忠心,他就像个到府上门表演才艺的人,在殷勤之中透着一股“我只是来表演的”的单纯气质。

他给姜姬说笑话,表演绳艺——就像姜姬小时候玩过的翻花结,他来表演更多了几分观赏性,一双玉白修长的手翻弄着黑、红双色的丝绳,绳端系着小铃,清脆悦耳的铃声中,他翻出一个又一个复杂的不可思议的花样,连“见多识广”的姜姬都不得不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