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姜姬(728)

“你要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了。”阿笨嘱咐宫女。

宫女把金银藏在怀里,点头:“公主放心。”

大公子住在一个很偏僻的宫室里,距离魏王与王后都很远,和魏王其他的子女也很远。侍候他的只有四个人,连宫女和侍人都不想到他这里来。

宫女知道在哪里,却从来没去过。她一路躲躲闪闪,越走越偏,渐渐的看不到人烟,眼前全是一人高的荒草,间或看到一两只鸟儿从草丛中飞起,或有一条长长的尾巴从草丛间突然穿过,吓了她一跳。

她还以为自己走到宫外来了呢,直到看到远处在荒草中的宫墙。

她松了一口气,连忙跑过去,穿过宫墙,看到后面有一个仿佛已经破败的宫室。

这座宫殿很破烂,一侧的楹柱都朽蛀了,其他的楹柱上的红漆也都斑驳不堪,而屋顶上竟然也长了草。

一个半人高的小孩子突然从荒草中冒出来,大声喝:“什么人来此?”宫女吓了一跳,看清是人后,连忙道:“我是来求见大公子的。”小孩子似乎没想到这人还会说话,瞪着眼睛看她,半晌,一转头向后跑去。

宫女生怕走了这个人就找不到大公子了,连忙跟上去。

小孩子一路向后跑,七转八绕。

宫女跟得紧,也好几次差点跟丢,但她看到前方被修整过的地面后就松了口气,就是这里了。

比起之前长满荒草的地板,这里的就没有草了,能看到地板和台阶,屋子的门槛、窗棱似乎也都经过修整,屋顶也没有草。

庭院里摆着两个巨大的铜鼎,鼎底被烧得漆黑,旁边堆着柴。

有两个大些的少年正在鼎旁劈柴,看到小童跑来,还有跟在他身后的宫女,两人都愣了。

一人拉住小童,一人上前有礼貌的询问宫女:“敢问姐姐是哪里人?到这里来寻什么?”小童扑到其中一人怀里,好像得了勇气,大喊:“她说她要来见大公子!”

这时,屋里走出两个人。

一人年约六旬,花白头发,手中握着一根前端烧黑的木条,眯着眼睛看向宫女。

另一人年约十岁,穿的衣服已经有些不合身了,手脚都露出一截,他一出来,宫女就能看出这人与魏王十分相似。

她当即拜倒:“参见大公子。”

阿陀惊讶的笑了,对曹非说:“先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我大公子呢。”

曹非皱眉道:“回去写字。”

阿陀笑嘻嘻的回去,见曹非迈步下台阶,把那宫女叫到隔壁屋里说话。

他站在窗前对两个年纪大些的少年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就跟了上去。

那个小童跑到屋里来,坐在阿陀怀里。

阿陀抱住他,就像抱住自己的弟弟,他是在地板上用烧黑的木条写字,一边自己写,一边教他念。

小童举着手指,跟着阿陀一笔一划的学写字。

另一个少年进来,小声对阿陀说:“公子,一会儿我跟上那个宫女。”

阿陀点头:“小心别叫先生知道了。”

少年冷笑,“我知道!他不安好心的!不能叫他害了公子!”

另一边,曹非慈爱的看着进来服侍的少年,说:“阿情,这里不用你服侍,你下去吧。”

叫阿情的少年乖顺的低下头,说:“我就在门外,先生要嘱咐什么,只要叫我一声就行。”然后就光明正大的坐在门外的廊下,竖起耳朵,听着他们说话。

第489章 欲归(修错)

曹非听完宫女的来意后, 不置可否,但他拒绝了宫女求见阿陀的请求,让阿情把宫女给送走了, 要“亲眼”看着她离开。

宫女自然不愿,可对着曹非和阿情两个人又不敢反抗, 只能气闷的离开,不过离开前, 她还是把金银给放下了,希望下回再来能说服曹非。

曹非没有拒绝金银,他们生活在这里, 一应所需都要从宫外买来。阿陀现在身份暧昧,大王似乎忘了这个儿子,竟然没有给他任何赏赐,宫中的人也攀高踩低, 什么吃的喝的用的都不给。

他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 他可能不得不到宫外见一见曹家旧人, 看曹家的面子加上大公子的身份能不能结交上几个朋友了。

但这个将要前往凤凰台的公主,却是不必了。

她这一走, 想必是不会在活着的时候再踏上魏国的国土了, 当然也帮不上阿陀的忙。何况阿陀到现在都思念鲁国,他千方百计都没能打消阿陀对鲁国的感情,现在更不可能叫他再接触鲁国的人、事、物。

曹非打定主意,回到阿陀这边。

听到他的脚步声, 那个小孩子已经赶忙从阿陀怀里站起来了,看也不敢看曹非一眼就跑了出去。

曹非等小孩子跑出去后,才教训阿陀:“大公子当保重身份,怎么可以跟仆婢亲近?叫人看到要笑话的。”阿陀心中暗恨,面上却笑嘻嘻的不当一回事的站起来,深揖一礼:“多谢先生教我。”然后又道,“反正我这个大公子被人笑话惯了。”

那个小孩子担心他挨骂,偷偷躲在门外伸头往里看,阿陀对他悄悄眨眨眼,笑一笑,叫他别担心。

曹非看到了也只好当成没看到,等小孩子离开之后,他继续对阿陀说:“大公子长在野外本就引人闲话,既然这样,大公子更要学得规矩些,叫人说不出闲话来才对。”他教训之后又安慰阿陀,“大公子日后越做越好,自然会有人被大公子的风采倾倒的。”

阿陀乖顺道:“是。”

曹非教训完,自己坐下后,才许阿陀坐下,然后道:“我们接着讲……”

小孩子看到两人都坐下了才跑到大哥身边,抱住大哥的腿,揉着眼睛委屈说:“先生又骂公子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去找公子……”大哥发狠的劈柴,劈完这一根后才放下斧子,蹲下抱住幼弟,“公子没生气,公子知道包包想识字,想学习,公子才教包包的,包包不难过。”

包包伸出细瘦的手臂抱住大哥的脖子,此时才敢掉泪:“我讨厌先生……他好坏……”

包包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在他的记忆中只有一个温柔的、爱笑的女人,她常常抱住他,叫他躺在她的怀里,她的怀抱香香的。

大哥说,那是他的乳母,乳母就是喂他吃奶的人。

包包问,那她是我娘吗?大哥哽咽的摇头,不是娘,娘美极了,温柔极了,娘最喜欢包包了。

包包三岁了还不会自己尿尿、便便,不得不用尿布,不然他坐在那里,不知觉就尿出来拉出来了,颇为不雅观。家里人实在没办法,才给他用尿布,也因此得了个小名叫包包。

包包最乖了,不叫哭就不哭,不让出声就不出声。那天,他趴在大哥的背上,大哥被四哥拉着跑,两人跌跌撞撞的,还要护着背上的小弟弟,在家仆和义助下,躲着,逃着,被抓,又逃。

他们终于知道自己家为什么被人杀了,因为他们的爹,出身不对。

他们的爹,不是爷爷生的,而是伯伯生的,是伯伯跟小奶奶偷情生的,生出爹后,大伯伯就走了,爷爷死都没回来。小奶奶不敢告诉别人实情,又怕被人发现,意欲改嫁,但临走之前悄悄告诉了爹爹,之后,爹爹就被过继到叔爷爷名下为子,叔爷爷住在乡下,爹爹也从王都搬到了乡下。

爹孝顺叔爷爷,为叔爷爷教老送终,娶妻生子,养下他们兄弟几个。虽然爹很会读书,会做好很听的诗,有很多人都曾不远千里来找爹,要荐他做官,爹都说家训如此,不能出仕。

但大哥说,爹常常在庭中望着王都的方向叹气。爹的案头也摆着如山的书卷。

爹,是想出仕的。

他读了一辈子的书,攒了满腹的才华,怎么会不想一展所长呢?

但是不行啊。

爹不敢。

爹要为了他们考虑,不能叫人坏了他们的名声。

结果这人要带大公子回魏,他想找大王当大官,担心爹坏了他的名声,就叫人来把爹一家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