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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692)

冯宾:“我冯家不能给他们好处,这些人也是冲着好处来的。他们看穿姜奔的无能愚蠢,以为从此人手中摘取果实份外容易,不料倒被蠢人拿住了,这才恼怒至此。”

比起冯伯,冯宾倒是更能接受这个结果。

这才是公主。

回想起以前,玉郎早就大赞过公主的心性与智慧,那是在什么时候?对了,那是在去迎先王回来的时候,那时公主才只有四五岁大……

玉郎是被冯家拖累了啊。

如果他不在冯家,而在蒋家,或在龚家,或在街上的一个贫户家中,他一定会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他会活得更好,活得更有意义,能一展长才,实现他的抱负和理想。

冯家……

早该亡了。

渐渐夜深了。

冯家没有别的灯,只有冯宾屋里会点灯。

冯伯点起灯,冯宾道:“你出去吧。叫阿班和阿珠进来。”

冯伯退下。

冯班和冯珠一直在外面等候,他们用过饭后帮母亲收拾了碗盘,顺便洗漱一番再回来等着,等到父亲睡去,他们才可以离开。

冯伯出来,对冯班和冯珠招手:“进去吧。”然后背着手离开了,他要去休息了。服侍冯宾睡觉的事就由这对兄弟去做了。

冯珠有些不情愿。他倒不是不愿意服侍父亲,而是父亲一直极不喜欢他,看他的眼神都透着不喜。他有时被父亲看着都会恨不能钻到地里去不出来。

他总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好,父亲那么好的人,是因为他不成器才一直不喜欢他。

但哥说这不是真的,父亲是不喜欢他们兄弟,不喜欢母亲,但父亲的修养让他不能把他们母子三人赶出去。

“因为我们没有犯错。”兄长说,“所以,阿珠,你要事事都做好,哪怕做得不对,也要好好的照吩咐做。这样我们才不会被赶出去。”

冯珠藏在冯班的背后进去,不想让父亲这么快看到他。

“父亲。”冯班来到榻前坐下,轻声问候,“您想要捶捶腿吗?”

冯宾点点头,冯班就到榻的后方给冯宾捶腿,冯珠跟着冯班做,冯班小声说:“别太轻,力道均匀,对,就是这样。”

冯宾听着这两兄弟说话的声音,一个教,一个学,兄友弟恭。

至少……还有这两个孩子。他们都是好孩子。

冯班专心捶腿,冯珠突然推了他一下,他连忙抬头,看到父亲正用从来没有过的慈爱目光看着他。

“父亲,你有什么事吗?”冯班惊喜的靠过去,充满感情的问。

父亲又看向冯珠,他连忙把弟弟叫过来,弟弟畏缩着,不敢靠近。

但父亲看着弟弟时的样子也很慈爱啊。

难道,父亲以后会对他们好吗?父亲已经不讨厌他们了吗?父亲回转了吗?

好多念头充斥在冯班的心中,这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他不敢相信。

冯宾握住冯班的手,慢慢的说:“你还有一个弟弟,叫冯理。他被你小叔叔带走了,你小叔叔是你叔爷爷的养子,叫冯路。冯路因为你叔爷爷的死一直记恨我们,所以你的三弟,现在说不定也会对冯家,对公主,对你母亲,对大王怀抱着恨意。你见到你三弟后,要好好教导他,要提防冯路。他本是家仆之子,如果他要害你们兄弟,你不可容情,要杀了他,让你三弟回到家里来。”

冯班骤然听到这些话,根本反应不过来,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冯珠惊道:“那我三哥在哪里?父亲也不知吗?”

冯宾看向小儿子,摇头:“不知道。”

冯珠急道:“那怎么办?冯路家乡在哪里?他会不会带三哥回家乡了?”

冯班惊醒过来,也看着冯宾,“父亲,我明日就去冯路家乡看看。”

冯宾道:“冯路家乡和我冯家祖藉是一样的,都在乐城。我冯家,七百年前就在这里了。”

冯班:“那之前呢?”

冯宾茫然望向他,回忆了一下,道:“祖谱中并无记载。不过姜氏,也就是大王的祖先……据传是汤山人氏。汤山,就在如今的赵国境内。”

冯班记下这个地方。

冯宾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

但他的手还拉着冯班不放。

冯班也不敢动,等了半个多时辰,他把手轻轻的从冯宾手中拉出来时,冯宾又睁开眼睛,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清醒。

“公主,摘星公主。她将大王与太子二人推到台前,自己隐身在后,操纵王权。她是你们母亲的妹妹。当年先王将你母亲嫁到冯家,将公主的另一个姐妹嫁到了蒋家。蒋家害死此女,之后就被公主灭了满门。先王曾谋害公主养母,公主亲手杀了先王。”

冯班倒抽一口冷气,想躲开,可他的手却被父亲紧紧抓住。

冯珠喃喃道:“父亲该不会是疯了吧……”

他们从小的时候就听说他们的大哥是被摘星公主害死的,因为公主是个好弄权的奸人、小人。他们要除掉公主,是为鲁国除害,是替大哥报仇。

现在父亲嘴里说的,他们却从来没听过!

冯宾死死盯住冯班:“你要记住你大哥的仇!不许你去认公主!不许你受公主的恩惠!不许……”他没能说下去,因为姜谷冲进来了,她冲进来后还不忘关上门,然后跑到冯宾榻前,焦急又愤怒的冲他小声吼:“你不许这么说我妹妹!!你不许这么说她!!她不坏!!蒋家害死阿粟该死!他们该死!!”

冯宾挥开冯班,掐住了姜谷的脖子:“玉郎也该死吗?他也该死吗?!”

冯珠大骇惊叫,冯班握住冯宾的手求他松开。

冯珠大喊:“爹爹!爹爹要杀了娘!爹爹要害死娘了!!”

冯伯冲进来就看到冯班把冯宾压在榻里,姜谷半个身子也在榻里,以为他们二人要害冯宾,大怒大吼:“你们这些小人!!小人!”四处一望,取下墙上的剑就朝冯班冲来。

冯珠看到冯伯的剑从冯班头顶劈下,伸出双臂去挡。

冯班只觉得一捧热血兜头浇来,跟着就是冯珠的惨叫声,他回头一看,冯珠倒在地上,还有半条手臂,冯伯举剑立在他身后。

“冯伯?”冯班惊悚恍如梦中,可他的手还不敢放开。

冯伯此时看到床榻前的景象,原来是冯宾想掐死姜谷,他举剑对冯班说:“你若孝顺,就不该阻拦!你母能活命,全仗你父慈悲,怜惜尔等兄弟,如今你兄弟已然成年,不需母亲抚育,你父要杀你母,你该听从父命。事后,你可好生安葬你母,以全孝道。”

冯班耳中是弟弟的痛呼,母亲被掐着脖子的喘息,还有冯伯的话。

血从他的头顶滑到眼睛上,眼前一片血红。

冯伯:“还不快放手?让你母亲好生去吧。”

冯班仿佛在迟疑,回头看向榻里,父亲的眼中满是仇恨,他不会放过母亲的。母亲满脸是泪,看向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怨恨,似乎在说,他就是放手了,母亲也不会恨他。

冯伯等了片刻,还想说什么,跟着就听到榻上冯宾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冯班惊叫:“父亲!!”

他连忙上前查看,不料冯班猛得向他冲来,他怀中寒光一闪,冯伯情知不好,却也躲不开了!

怀抱利刃,乃是拼死一击的博命技。

冯班一击得手就迅速退开,夺了冯伯的剑,一击挥下,齐肩斩去冯伯右臂,跟着再是一击,斩下冯伯头颅。

姜谷早就已经滚开了,她眼前直发黑,刚才不知怎么了,冯宾的手突然就松开了,她一边按住胸口,一边往冯珠那里爬,爬过去后就抱住他被斩下的断臂,想把断臂往冯珠怀里放。

冯珠抱住断手,泪如雨下,“娘!哥哥!哥哥!”

冯班浑身是血的转回来,来到榻前。

冯宾刚才被他一膝顶在腰间,浑身失力,此时早已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他看向提着剑的冯班:“你要弑父?”冯班把剑扔了,跪在冯宾面前:“儿情知犯下大错,等安顿好母亲与弟弟后,愿以命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