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姜姬(658)

刘箐心中感谢,就算刘芬说是装病,他也担忧,平时还不敢常回家探望。之前就有人说刘芬强势,刘葵懦弱,有弟夺兄产的嫌疑。他现在又是这个身份,稍有不慎,他们父子就会在刘家身败名裂。

他坐到刘芬身边,扶了刘芬一把,小声喊:“爹。”

刘芬睁眼瞧他,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点头,手放下来藏在袖中时,拧了一下刘箐的腿。

刘箐心中一沉,知道今天估计不好过。

看到刘箐来了,在座的就有人开口了。不是直指刘箐,而是装似不经意的“担忧”起来。

“大王怎么会突然找我们开元城要炭呢?”

“对啊,我们开元又不以炭出名。”

“还是这个时间,要的这么急……”

炭的数量并不多,如果给开元城半年功夫,一定能早早的准备好交上去。

“大王这是对我开元亲近啊!”

如果要钱要兵,要粮要盐,那是坏事。但要炭,这算什么?贱物,不值钱。

除了要的急了一点之外。

这些人已经商量好几天了,却始终拿不定主意。大王好像是对开元城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喜之意,但又不是那么严重。让他们没有太大的不快,只剩下一点不安,想找出原因来。

想来想去,就是刘箐了。

对,一定是他在乐城时惹怒了大王,大王才这么整开元城。

刘箐开始还在想怎么把自己的推断慢慢透露出来,听到有叔伯说“不像父亲发怒,倒像是妻子不高兴挠了我一下”这种比喻后就明白了。

——刘家其他人不觉得这是大王的阴谋,他们觉得这是大王一个小小的报复。

为什么报复开元城刘氏?

刘箐沉默了。

转了半天圈子后,有人问刘箐:“阿箐在乐城时是不是长伴大王左右?”

刘箐摇头:“我不曾有机会与大王交好,就算上殿,也只在角落坐着。”他当时在乐城的身份是刘氏弃子,怎么有资格坐在大王身边?

没人相信。

又有人说:“阿箐谦虚了,大王若不信重你,怎么会委以重任?”刘箐说:“不曾在大王身边担任重责大任,某只在二环里任一个小小的苍蝇官,每日与流民百姓打交道,断各家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这就更不会有人信了。

有人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都是些什么事啊?”

刘箐一五一十的答:“钱粮谷米,人畜牲口,男女老幼,房前院后,街上市内,都是某职责所在。”

近两年的打磨,刘箐自认不说是多长进,但一座城该有什么事,会有什么事,他都了如指掌了。可以说他在二环不足两年的历练比他在开元城十年的积累更丰富。

知道是什么,和了解是什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能体会大王为什么会这样“练”官。他觉得大王在用二环来历练官员,这样从二环的小苍蝇官里成长出来的人,日后就是大王手中最需要的人才。

他之前曾羡慕那些没有被选中要出巡的苍蝇官,认为他们可能就是大王要保存的人才。至于他们,不过是大王送给这些城杀的人牲而已。

但他回来后又冒出了另一个可怕的念头。

——大王可能希望他们中的人能够接掌一城!

也就是说,如果他能遵照大王的心意“除”掉刘家,他就可能成为开元城新的主人。

摆在他面前的路有两条。

第一条,跟刘家一起死。不是被刘家杀掉,就是和刘家一起被大王杀掉;

第二条,他亲手除掉刘家,得到开元城。

他该怎么选呢……

刘箐辩了一天,回屋后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刘竹特意送来了煮好的萝卜水,让他喝了润喉咙。

“不要想太多,你今天做得很好!大家以前对你有不解,有怀疑,今天就打消了大半了。”刘竹替他高兴。

刘箐犹豫几番,还是不敢把嘴里的话说出来。

“好好休息。”刘竹说完就走了。

刘竹回到屋里,还没坐下,就有人来送信让他去见刘葵。

他匆匆赶到刘葵这里,进门拜见道:“爹。”

刘葵放下手中的书卷,这书是纸做的,纸是他亲自带着家中匠人做的,木浆哦,做出来的纸又细又白,书也是他自己抄写的,全是他的珍藏,除了在房里看看,平时在外面从来不露出来的。

他是挺喜欢纸的,因为轻薄。现在年纪大了,拿一卷书读,总是读不了多久手就酸痛酸痛的,现在换成纸就没这个问题了。

“好东西啊,好东西。”刘葵指着这书对刘竹说,“如果我能年轻二十岁,一定会到乐城去向公主求爱。”

“爹。”刘竹叹气,“您叫我来干什么?”

刘葵说:“你去见过阿箐了吧?你觉得他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说?”

刘竹说:“阿箐是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不过他还没对我开口。”

刘葵说:“那你觉得,阿箐说的是真的吗?”

刘竹:“阿箐说的应该都是真话。不过大王为何选他就更说不通了。”

刘葵说:“有什么说不通的?你听到阿箐每天在乐城干什么了,难道还没看出来?阿箐这些人,就是大王选出来的官。大王在用那些流民教他们怎么做事。”

刘竹不解:“流民?这怎么会一样?”流民是怎么管的他知道,无非就是刑重一点就行了。可用管流民的办法去管世家子弟就是笑话了。是个人都知道,这是根本行不通的。

刘葵摇头:“不,都是一样的。你以为你爹我坐在这个位子上后,没在开元城杀过人吗?我杀得还不少呢。你以为我杀的都是百姓吗?错,我杀的跟你一样出身的比流民还多。”

刘竹惊呆了。

刘葵叹道:“我猜,大王让刘箐来有一个用意。就是看我开元城听不听话。如果我没料错,要这三千万斤炭只是一个开始,以后多着呢。什么时候我开元城不听话了,现成代替我的人就在刘家。”

刘竹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如果惹怒大王,确实是他们这一支获罪,大王不可能把刘家的人都杀光,那么从刘氏中选另一个人出来接掌开元城是最有效的。

——要不要杀了刘箐?

这是刘竹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刘葵:“你不要想杀了阿箐。阿箐前脚死,我们刘氏后脚就跟他一起死了。斩杀王使是大逆。”

刘竹身上的冷汗落了,脑袋也清醒了一点,但他整个人都更愤怒了:“阿箐早就有这个打算?”

“你以为这由得了阿箐?”刘葵笑着摇头,“阿竹,你还是太年轻了。你没发现吗?阿箐不管怎么选,结果都一样。他顺从大王,我刘氏亡;他不顺从大王,我刘氏一样没活路。”刘氏出来的子弟,辜负王的信任,难道不是大罪?刘氏难道不需要负责?

刘竹想来想去,发现刘家面前竟是一条死路!

他刚才不理解父亲为什么这么镇定,现在他明白了,父亲是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才这么平静。

“难道我刘家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吗?”刘竹悲愤的问。

刘葵说:“怎么没有?”

刘竹惊喜道:“父亲早有妙招?快告诉儿子!”

刘葵:“樊城是怎么变成凤城的?”

刘竹听懂了,脸色再次变得惨白。

刘葵慈爱的看着刘竹,轻声说:“阿竹,我想让你带着你弟弟们去乐城。”

“对!”刘竹激动道,“我去找大王!不能让大王这么对刘家!刘家对大王一向忠心!”

“告什么?”刘葵笑道,“告大王不该向开元城要三千万斤炭吗?”

这种小要求,开元城都诸多抱怨,那才是让刘家被天下人唾骂。

刘竹僵住了。

“你要学着点。”刘葵再次拿起书卷,轻声说:“大王并不是拿着刀向刘家砍过来,他是在等刘家向他举刀,刘家只要把刀举起来,他就能要了刘家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