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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63)

冯瑄一看这风向不对,便让人把车赶到了宫道上,这下跟在车后的人全都说不出话了。

“……这车怎么能走在宫道上?!”

“今日继位的鲁王……莫非是小公子?”

众人窃窃私语,却不敢越过宫道一路。那数百健奴早就把手中矛尖向外,时刻警惕着:任何人都不能越雷池一步。

这种严密的护卫实在非同一般。

冯瑄听着周围人群的各种猜测,方才放下心来。

姜姬没有随鲁王一起入宫,那就只有这样才能召显她的身份。他放慢脚步,让这车在宫道上多走一会儿。

姜姬早就从纱帘中看到了围着车的无数人群,惊得她目瞪口呆。

从到这里来以后,她见过的人都很有限,这让她产生一种“这个世界的人口不多”的印象,哪怕是合陵或樊城,街上的人也没有这么多。但从刚才进城到现在,她看到的都是人山人海。

而且所有人,男穿斜领长衫带高帽,帽头向后,有讲究的帽子上再垂两根带子下来;女穿长裙,头上戴一块不知是纱巾还是什么的布,盖头?

不论男女老幼,皆衣衫整齐,干净,看不到补丁。

他们围着车指指点点,似乎民风很开朗,听冯瑄说过当年先王跟乐城人就像邻居一样相处,看来不假。

跟着,等她的车突然驶到了一条非常平坦的路上后,这些人突然就不跟来了,渐渐的也看不到他们了。

她好奇的掀开车帘,往外探看,却先被车轮下的路吓了一大跳:石板路!巨大的石板路!从这头到那头,至少可供八驾马车并行!她算不出步卒数,但这一看就是出兵时让战车和军马走的路。

她再抬头,却看到只有冯瑄一人骑马走在车前,其他人都不见了。围着她这辆车的是无数手持长矛的士兵,个个目不斜视,举着长矛像走方阵一样整齐,只是矛尖统统冲着外面,杀气腾腾。

这一看就是护卫她这辆车的。

姜姬放下车帘,想了一会儿,再掀帘子看一眼距离宫门口的距离和车行的速度,对姜粟说:“把我那件黑色的衣服找出来吧。”

她有一箱衣服是冯瑄送来的,这个放在现在应该叫敬献?有献宝的,自然也有献衣的。

这箱衣服有两套最有气势。

一套是砖红色的,饰以金纹;一套是黑色,同样饰以金纹,纹路不同,冯瑄说一个是什么山纹,一个是水纹。还有两双鞋,鞋头缀着金珠。

姜姬先用布沾着清水,把头发上、脸上、手上的灰擦掉,再把头发梳顺,再换上这件黑色的衣服。

“这个。”姜武在一个匣子里捧出一条缀满金珠的的带子,“我看有人把这个围在腰上。”他比划着。

这是腰带,但姜姬从没用过这么宽,这么沉,上面缝着这么多东西的腰带,除了金珠以外,还有白色的,应该是玉珠,红色的,像珊瑚珠,还有绿色的,实在认不出来。

把这条腰带往腰上一围,前后扣紧,她坐在那里,就像戴上了背背佳,动都动不了,只能挺胸抬头。

姜粟和姜谷像在蒋家看到婢女给姜元梳头那样,将姜姬的头发仔细的梳顺,姜谷还给她梳了个辫子。

她现在才发现,冯家没有给姜旦准备像她这样的衣服。

这个征兆让她不安起来。

她看着姜旦,对姜粟说:“给他换一身干净的,我记得有一件和爹爹一样的衣服,找出来给他换上,你们也换一件。”

其他几人换起衣服就简单了,唯有姜武,因为从出发后他就又长了几寸,以前的旧衣全都小了,又没有新衣,他道:“我不必换了吧。”

“换,换个干净点的。”姜姬说。

姜武也只好去换衣服。

车慢慢停下来了。

莲花台的大门今天一直敞开着,宫人稀少,连宫中该有的侍卫一个都看不到。

冯瑄下马,到这里他就不能骑马了。他来到车前,对车内小声说:“公主,您最好换一套衣服。”

姜姬掀起车帘,“换好了。我们去哪里?”

冯瑄没想到姜姬不但换好了衣服,穿的还是玄色深衣!更配上宝带,头脸也都洗净了,最妙的是她把头发编起来,露出一双眉目!

冯瑄向后退了一步,行大礼,道:“臣送您去莲花台。”

他冒出个主意:就让这样的姜姬去见姜元!

第43章 儿在此!

莲花台跟姜元想像中的不一样,如果说心目中的莲花台是仙宫,眼前的莲花台就是一座死城。没有见到在爹爹口中往来如梭的宫女,没有那娇俏的容颜、银铃般的笑声;没有衣衫飘飘的公卿,没有嘻笑怒骂皆坦然的俊秀公子。

只是一座矗立在黑夜中的巨大坟墓,还有那顺着风飘过来的莲花香气。

“当日夺宫时,宫中的人大多都逃走了。”冯营叹道。那是莲花台建成七百年来最悲惨的一日,王的尸体被人藏在冰窖内,王后被侍卫从宫室中拖出来,衣发凌乱,宫女、宫侍们四散奔逃,被朝午王征召入宫的美女们成了猎物,听说有人把这些女人绑起来堆在车上带走,不知去向何处,更有城中闲汉流民戏称没老婆的就去莲花台扛一个回家。

冯营叹了口气,指着前方说:“那就是莲花台。”

鲁王宫戏称为莲花台,但其实只有一座宫殿是真正的莲花台,它位于王宫中轴线上,前面是将台,后面是千莲池,也是水榭,朝午王征入宫中的美人都住在这里。

莲花台有照明、承华、金潞、北奉四大殿,朝午王住北奉殿,但先王住的却是金潞殿,而姜元之父,姜鲜当时住在承华殿。

但承华殿已经锁殿四十年了,能够马上住人的是北奉殿与金潞殿。冯营没有犹豫,直接将姜元领到了金潞殿。

金潞西边就是承华,姜元走进金潞后,一转身就看到对面有一座秀美的宫殿,不免驻足。冯营只得上前道:“那是承华殿。大王想必还记得吧?”当日姜鲜一家被送出宫时,姜先还不到一岁,能记住就有鬼了。

但姜元面带怀念的点了点头,“承华殿……”

冯营道:“大王,您该去将台了。”

站在金潞殿还能听到宫墙外的哭号声。

姜元陡然紧张起来。

冯营上前道:“容臣为大王整一整衣冠吧。”

这一刻,姜元在他面前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评判的大公子,而是鲁王。在冯营为姜元整衣时,周围的蒋盛等人全都肃穆以待。

“大王,请至将台。”冯营退后一步,行了个大礼。

先是披甲执锐的健卫,然后是冯营、蒋伟等人,最后是姜元。当他走到将台前,宫墙下的鲁人看到我王亲至,无不跪地叩首,山呼其名。

“我王!我王!”

“大王!大王!”

姜元好像身不在此,魂魄离体,他什么也看不到,身边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耳边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他是鲁王。

他紧紧握住拳头,藏在怀中的虎符是他唯一能感觉到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只是极短的时间,冯营在旁边躬身道:“大王,请回宫吧。”

再次回到金潞殿,姜元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格外清晰,殿中的每一物都纤毫毕现,都映在他的眼帘中,映在他的心里。他深刻的知道这里就是他的王宫了,他是这里的主人。

冯营一直跟在姜元身后缓步向前,突然发现姜元走得快了点,他一怔之下,姜元已经越过众人,大步走到殿中王座后,甩袖端坐,扫视着其他人。

其他人中,只有冯营和蒋伟反应最快,立刻就上前跪伏下去,恭敬至极。蒋盛就慢了一步,还是看到蒋伟跪下后,才匆忙解剑跪下,伏下去前仍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姜元。但以前他可以坦然自若的和姜元对视,那时的姜元是胆怯的、弱小的,可现在姜元平静的回视过来,那目光中的压力似乎在蒋伟背上狠狠推了一把,让他迅速把头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