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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575)

所以,刘箐到开元城上任后别的不用做,先召集人手把开元城的书卷复刻一份后,递送来乐城,丰富大王的藏书库。

大王还说,日后他会开放藏书库,以觞天下士子!

有大王这句话,他回到开元城后,势必要如大王所愿的召集开元城的士子开始刻书。

但最让他害怕的却是……不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出大王下一步会让他干什么?

这不是说大王无计可施,而是大王能做的太多了,他想不出头绪,因而更加畏惧了。

老仆收拾完以后,特意举着灯到他的寝室来:“公子,要休息了吗?我已经锁过门了,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刘箐说:“我要送信回家,你找个人过来。”

老仆连声道:“是是是,是应该跟家里说一声,啊呀!你爹知道了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老仆颤颤的去了,刘箐苦笑,提笔写字,最后把信卷起,放进竹筒中,这样哪怕书信落水也会浮在水面上。

送信的仆人来了,老仆说:“让他明天一早就走。”

刘箐点头,嘱咐仆人:“一路上不要耽搁时间,一定要快!”

但谁知早上还没睁眼,老仆就奔来敲门,“公子!公子!大王的使者来了!”刘箐匆匆趿着鞋跑出去,就见天还未亮,门口这半条街上已经堵满了人,都是跟着使者来看热闹的。

他又连忙回去洗漱更衣,让老仆请使者先进来。

刘家大门敞开,因为邻居们都涌了进来,都想见一见大王的使者。昨天到刘家来的人再一次高声在众人中讲述大王赐下的宝剑是何等光华耀眼,众人纷纷称赞刘箐年少有为,大王慧眼识珠。

刘箐更衣回来,无奈只得当着众人的面见使者。

使者年轻俊美,不是侍人,倒好像是士人。只是刘箐自从任了太平官后就不去大殿了,对大王身边又新进了哪些人一无所知,只好先告罪:“恕兄眼拙,不识真仙,敢问贤弟哪里人士?”

这个俊美的青年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气质如同少年,他还了一礼,道:“劳兄动问,是弟的不是。弟姓顾名清音,是凤城顾氏。”

“啊,原来是顾贤弟。”刘箐知道了,这是原来的樊城顾氏,早先拥兵自重,后来醒悟过来交了兵和城后,举家搬到乐城,听说当年樊城的世家如今拧成了一股绳,仍以顾家为首。

刘箐道:“我与你兄长神交以久,只悔不曾见过面,今日见到你,我也不必再遗憾了。”

这话算是夸了顾家两个人,顾釜与顾清音。

顾清音笑得更灿烂了,又施了一礼才坐下。

他奉大王之命送来的东西是五百个钱,这个钱是给刘箐做盘缠的。

行宫中,姜姬正在算帐,姜旦和姜武都在旁边“学习”,她一边说这钱是怎么花的,一边解释为什么这么花。

姜旦听说他封了官,赐了衣冠和车和宝剑后,竟然还要再给盘缠他们才肯上路,顿时觉得有点亏。

姜武跟他一个想法,皱眉道:“怎么还要给钱?”

姜姬就知道这两人想不通,不过不怕!她会教会他们的!

她解释道:“这个钱呢,只是个象征,意思是大王在催他们上路。”

姜旦鹦鹉学舌一般:“象征?”“对,因为这个钱是不够的。”姜姬给他们举例,“他们要出差,需要护卫,这至少是两个打手;需要马代步,你赐了车可没有赐马啊;需要买干粮,过城需要交税,等等,这些钱少说也要个几十金,五百钱连买干粮都不太够。”

姜武懂了,点头。

姜旦也点头,他觉得不亏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他问:“那他们是自己掏钱吗?”

姜姬说:“家里有钱的,当然会准备。不过别人也会送给他们。”

在刘家,顾清音送上大王赐下的五百个钱后,立刻就又送上一个小匣子,“知道兄长要行远路,某只能匆匆准备了一点盘缠,助兄行路歇脚饮杯茶。”

刘箐再三推辞后还是接过了匣子,刚接过就是手里一沉,这里如果放的是金饼,少说也有枚。

此时围观的众人也连忙送上礼物,有家住的近的已经唤人回去取了。

刘箐赶紧带着老仆挨个辞谢,不敢敞开大门让人送,顾清音见状就很识趣的先告辞了,刘箐亲自送到大门外回来,家里已经下不去脚了,还有商人闻讯而来,带着重礼,道愿“护送”刘箐去开元城,这一路上吃的喝的,护卫车马,他全都包了!

刘箐好不容易把人都给“请”走了,几乎脱去一层皮。

老仆发愁道:“公子,你今天下午就走吧,再拖下去,明天上门的人就更多了。”

是这个道理。

刘箐不敢再在家里待了,谁都没说,带着刘家自己的护卫静悄悄的走了,他走的时候听说羊峰和年惜金还被堵在家里动弹不得呢。

这般“声势浩大”的回去,他们的一举一动就在天下人的眼皮底下……

刘箐的心里越来越沉重了。他们深受王恩,回到家乡后,如果大王的王令与开元城的立场相违背,他不遵王令是为不忠,遵从王令,又等同于背叛家族。

可一旦他为了家族抗击王令,刘家就会被天下人指责,那时,刘家还有脸面继续留在开元城吗?

刘箐想起以前的樊城,如今的凤城,不由得背脊一寒。那时他觉得顾氏胆大妄为,该有此劫。但开元城却也并不是刘氏的城啊……

冬末春初,土地仍在沉睡,百姓们却已经开始春耕了。

姜姬坐在车上,姜旦与姜武都骑着马护卫在车旁,三人扮做世家子弟,带着数百护卫,沿着乐城二环外这一圈绕着。

她想给姜旦看一看百姓们平时是怎么生活的,不说感同身受,至少有这个印象:百姓们春天做什么,夏天做什么,秋天做什么,冬天做什么。不要以为百姓也跟他一样,下雨的时候在屋里读书,天晴的时候出来踢球。

寒风刺骨,姜旦骑在马上不一会儿,脸就吹僵了,他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敢要求坐到车里去——因为就一架车,姐姐在里面,他要进去就要跟姐姐一起坐了。

从行宫出来走了很长时间,眼前只有荒芜的硬土,偶尔能看到几排低矮的草棚,歪歪扭扭的,几乎都没有门。

看到草棚子,她觉得很怀念,她刚来的时候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现在看起来,这种棚子是不能住人的。可在她的印象里,那个“家”是很温暖的。虽然四面漏风,屋顶能看到天空,一下雨,屋里就坑坑洼洼的积水。墙角藏着的破陶罐里放的是谷米,生虫、发霉,混着土和砂子,还总是装不满。

硬土地上散落着零星几个百姓,他们弯腰弓背,在地里忙活着。

姜旦一路走来看到很多人都低着头在地里找东西,不由得也低头看脚下,可除了枯草石子,就没什么了,问:“他们在干什么?”

姜姬:“在翻地,现在就该下种子了吧?”她也是个种地的外行。

百姓们大多都没有工具,家中有锄头的已经算是小有盈余的家庭了。不过人的智慧是无穷的,铁锄头太贵,石器却不贵,找石匠磨个石刀、石斧就行。

虽然她从各地买来许多生铁石,打铁的工匠能在市场里占有一整条街,但能买得起农具的家庭依旧很少。

她制造了一个很大的市场,高效的货物流通,但现在利用这个市场的只有商人与世家二道贩子,普通平民百姓还没办法从现在的市场里得到太多好处。

受她“管束”的流民有种种好处,不愿为奴的百姓却越过越苦,这样下去,有朝一日他们就会被逼得不得不为奴。

但她虽然现在拥有整个鲁国最多的奴隶,却是最不愿意看到一幕的人。

她都庆幸过这个世界已经褪去了根深蒂固的奴隶习性,哪怕是普通百姓,也愿意自立门户,而不是以为奴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