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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46)

马氏哀号一声,捂住嘴,把哭声闷在喉咙里,她趴在凭几上,弓着背,哭到发抖。

丝娘木然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悲容,她膝行着来到马氏身旁,轻轻拥抱住她,“娘,娘,你不要伤心,女儿不会死!女儿向您保证,一定好好活着!”

马氏死死抱住她,哭号道:“等我死了,你也会这样想吗?!你又怎么知道,你姑姑在进宫前没有发过誓要好好活着呢?!”

蒋丝娘抖着嘴唇,与马氏对视着,在马氏悲惨的目光中,她坚定的点头,“会的,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那是涟水吗?”姜姬站在车顶,手搭凉棚往前望。在天边尽头,可以看到一条隐隐的浅白色的光带在天地交接的地方。

冯瑄说,“不是,那是晋江。晋江越过长山时,会分成三条,其中一条就是涟水。”

“快到了吗?”姜姬转头问他。她记得当年姜元从辽城到涟水,而涟水就离国都很近了。只要到了涟水,他们也就快到鲁国国都,乐城了。

“快了。”冯瑄说。

从这天起,他们的食物中多了鱼。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这次的鱼一点也不好吃,因为他们都是把鱼随意斩成几截后丢进锅里用水煮,腥得很。

姜姬第一天看到这样端上来的鱼时,碰都不想碰一下,她问冯瑄,为什么不烤着吃?冯瑄说:“这里只有长鱼。”他挟起一块鱼让她看,只见这鱼扁若柳叶,一条不过手掌长,细瘦无肉。“长鱼只能这么吃,不煮着吃就只有用猪油炸着吃,那样倒是好吃,只是猪油不易得,所以本地人吃长鱼都是煮一煮,就着汤吃饼而已。”

难得的鱼,却困于烹调方法而只能这么胡乱做一做。姜姬捏着鼻子吃了两块,后面就都推给了姜武。

姜武几乎已经差不多全好了,不但能骑马,还能与焦翁对上几招。从他能下地走路之后,就再也不肯回到车内躺着。

姜奔虽然仍在这里,却总是沉默不语。他与大家的隔阂越来越深了。

姜姬却懒得去管他,她正跟姜谷和姜粟一起做衣服。在那晚之后,姜谷和姜粟跟她之前那股似有若无的疏离已经消失了,她们虽然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把她当家里的小妹妹,却更加相信她,信服她。

姜姬很担心她们两人,因为她们现在连车都不肯下,出去时一定要喊上姜奔或姜武中的一个。或许她们仍然不知道陶氏是怎么死的,却也敏感的察觉到这个队伍里隐藏的杀机。

她没有把关于陶氏之死的猜测告诉姜谷与姜粟。跟她们说了,也只是让她们害怕,于事无补。她也没有告诉姜奔,她不想听姜奔替姜元辩解或说一些别的可能会有的恶心话,那会让她恨他。

结果最后,她还是只能跟姜武靠在一起取暖。

姜武变得更加沉默,他每日都跟焦翁打斗,哪怕摔得一身青紫。他似乎把那晚陶氏的死归咎到自己身上,仿佛只要他变得够强,能够杀掉刺客,陶氏就不会死。

“这个,从这里剪吗?”姜姬举着剪刀,犹豫不定的指着眼前的布。

冯瑄恰好过来,看到这一幕笑道:“公主想学裁衣?不如我送公主两个巧奴如何?”

姜谷与姜粟都紧张的抬起头看姜姬。

她把手放在姜谷的胳膊上,让她们放心,才转头看向冯瑄,“他们会什么?我可不要一般的巧奴。”

冯瑄道,“公主想要什么样的巧奴?制衣?调香?调脂?梳发?还是擅乐器?歌舞?”

姜姬刚要说话,突然龚獠在冯瑄背后说,“某也有一二巧奴!愿奉于公主!”

怜奴腿上的伤已经好了,新长出来的肉是粉色的,长长的伤疤横在他的右腿上,虽然他走路时行动如常,但奔跑时就会明显的右脚会跛一些,这让他更加记恨冯玉郎!

那日姜元问过他蒋伟与蒋彪的事后,就没有再提起蒋家了。怜奴也乐得把蒋家抛到脑后,只是每天陪姜元说一说鲁国的其他事。

越到鲁国,姜元似乎越紧张。怜奴发现如果路上碰到农人,姜元会很乐意出来,但如果碰到的是士人,他就会躲在车里不见人。

这恰好与冯营等人的设想不同。他们当然是希望姜元能多与士人相交,哪怕只是谈笑几句,也要传出他“宽和、大度”的美名。

如是几次后,冯营他们就觉得奇怪了。

冯宾道:“……是不是大公子担心腹内空空,被人看出来?”

显而易见。

冯营也是这么想的,他捂住额头说:“……难道要现在去给他找个先生不成?”且不说现教现学来不来得及,只说这样做会不会被姜元记恨吧……

冯甲最光棍,他道:“他不想见人就不用见嘛。”谁也没说鲁王必须才高八斗啊,既然无才,知道藏拙,也不是坏事。以后只要他无事不出莲花台不就可以了?

几人怎么都商议不出个结果,但过了两天,经过一处村庄时,有几个士人打扮的少年在那里谈笑嬉戏,然后就听人说姜元过去了,不但与几位少年畅谈,还有即兴诗词流出。

冯营听了以后当即喷茶,“这绝不可能!”

姜元回到车内,见到怜奴,笑道:“要你为我捉刀,真是……”

怜奴笑道:“非是儿的诗词,乃是蒋淑所作。他这人喜欢自己偷偷在书房里写诗词,写完就烧掉,我都背下来了,此时奉给爹爹,也是他的忠心啊。”

姜元大笑起来。

第31章 荒野

姜姬发现车队中的气氛有些奇怪,隔上几天,车队总会在不是休息的时间停下来,然后人群就往一个方向集中。她感到好奇,就让姜武骑着马带她过去看,结果是姜元和一些人在喝茶、弹琴(?),还有唱歌。

姜姬:“……”如果不是周围很多人都一脸向往、钦佩之情的看着那群人,她早就要露出嫌弃脸了。

不过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姜元这是在造势。如果从这里开始一直到国都乐城,他都这样隔几天出来吸一回粉,等到乐城继位时,人们提起姜元就不会是一脸问号,或者直接把他跟那个被迫弃位出走的姜鲜等同,而是一个更加鲜明的形象了。

“他还挺厉害的。”她对姜武说。

姜武紧紧皱着眉,回来后对她说:“你会吗?”

她想了一秒,懂了他指的是姜元吟唱的那种诗,说老实话,她一句都没听懂。所以她痛快摇头:“不会。”

姜武焦急的说,“可是你每天都在跟冯公子学啊!”

“我只是在认字而已。”她道,她才刚刚脱离文盲,想学姜元那种诗词,至少也是大学的水平了,不过她不打算继续深造下去,还是多关注一些别的地方比较好,比如鲁国目前的势力分布,各世家的人她都还没认熟记全,以及晋国公主到底会不会嫁给姜元等等,这些才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但姜武显然认为那很重要,等冯瑄来时,他悄悄去找冯瑄,希望冯瑄教她作诗。冯瑄回绝了他,见到她时问她:“公主想学作诗吗?”

“不想。”姜姬更关心蒋家现在有什么动静,“蒋伟的人回来了吗?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去见爹爹了。”

冯瑄道,“还没有回来。”他想了一下,道:“我有一些儿时的游戏之作,没有流传出去,愿奉给公主。”

“……有需要我作诗的时候吗?”她反应过来,“你想让我像爹爹那样?为什么?”

冯瑄反倒很意外,“公主名声显赫,听说过的人越多,来求婚的人才越多。公主一贯聪慧,怎么不明白呢?”

姜姬沉默了。

冯瑄早在很久之前就提醒过她,关于她会被人求婚的事。甚至姜元为什么会制造出她这个“女儿”的原因,在这些天看到龚獠与冯瑄的“追求”后,她自认也算明白了一半。剩下一半,就要姜元来解惑了。比如他为什么需要两个假孩子,是不是真的没有生育能力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