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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453)

经过将近两年的努力,乐城的人口统计已经出来了。因为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各项指标都是照着她的要求去做的,也让她对目前各城的职业分布有了一个最直观的印象。

印象就是:读书人多了真不是好事!

都去读书了,就没人做事了。

不管是商人也好,手艺人也好,家有余财的小地主也好,大地主也好,他们认为合适子孙做的最好的“工作”就是读书,做个读书人。

于是,鲁国有很多的读书人。乐城有将近六成的人都是,他们以此为业,以此为生,以此为荣。

这六成的人平时做的事就是读书、写书、议论。

读别人的书,写自己的书,然后与人谈论。

这些书有价值吗?从思想上说,当然有价值。

她每日都让人收集市面上的新书,在其中发现了很多远超过这个世界的思想萌芽,让她非常惊讶!

从微观到宏观,从民生到吏治,从本我到超我,甚至有关于现在的政治生态,大王与公卿,皇帝与诸侯之间复杂又互相平衡的关系,全都有人分析,有人著书,当然也会引起讨论。

她甚至还看到了天体说!有个叫放翁的人认为人每年在同样的时间看到同样的星象,不是星星围着我们转,而是我们在转,星星是不动的,他用自身当比喻,称他转一圈,正面对着星星时,能看到星星,转过去背对星星时就看不到了,所以很有可能,恒星亘古不变,从诞生之日起就立在那里。因为千百年来星星都是那几颗,先人看到的星星和我们看到是同一颗,所以星星是永恒的。然后我们看不到星星是因为我们自己在运动。

虽然很模糊,但他的观点综合一下,几乎已经摸到了公转、自转的门槛。这还是在没有望远镜的情况下,他自己的猜测,无限接近事实!

有时她觉得人其实千百年来没有变化,进化的是人类手中的工具。

如果给放翁一架天体望远镜呢?

限于工具,他的才华才无法施展。

这些书有没有价值?有,有很大的价值。

这些思想如果消失了可不可惜?可惜,非常可惜。

那鲁国现在需要这些书和先进思想吗?

不需要。至少,它不是排在第一位的。

鲁国需要外御强敌,所以它有了士兵与将军。

它需要养得活百姓们的粮食,所以它需要农民与肥沃的土地。

它需要管理百姓,于是要有官员。

它需要一个头领,让所有人都朝一个方向看,于是有了大王。

现在鲁国只有这么多人,她只能按照轻重把百姓赶到他们该去的地方,引导他们去做她需要他们做的工作。

她需要读书人,但能用得上的最多的其实是小官吏,不需要饱读诗书,不需要发明天体说,只需要识字,会记数,会表达,有一定的逻辑思维能力和动手能力就行了。

所以看到近六成的读书人,她想的只是从中能选出多少合格的官吏呢?至于剩下的,最好能去做点有创造性的工作,种地也行,打铁也可以,织布、纺纱等等。

不要空谈,做点实事。

但她不能这么对乐城的居民。她只能颁布市场令,给匠人、手工艺人、商人更多的优待。至于读书人——

“我想举办几个比赛,最后一场就在大王面前举行。”她说。

龚香好奇,“什么比赛?”

她说:“术数。”现在的数学、几何、物理、统计都是一类,没有细分。

“初赛就比看谁能成功计算出乐城的人口性别比、年龄比、成年人成婚年龄比率,幼童诞生比率。”人口统计时她想知道这个,龚獠说做不了,太不可思议了!没人会算这个!

好了,现在她手中至少有乐城的人口总数和职业分布了。

至于这些书生怎么接招,自从她看到那么多天马行空的书之后,觉得不能太小看古人。

“复赛算乐城附近的荒地的面积。”

“决赛就比一比看谁能计算出从乐城开始修官道,如果并行六十架马车需要路面多宽;如果十五万人排成方阵,队伍要想在最短时间内通过一百五十里的路程时,需要排列的行数与列数;如果十五万人行军四个月,每人每天所需干粮与净水是多少,补给的间隔是多少。”之后再比什么,等她需要了再说。

龚香喷笑,他可是知道在龚獠搞什么人口统计时被公主难为成什么样了。

原来公主还没放弃,这回又叫她给想到一招。

“公主,此计甚好!”

乐城北市近来很热闹。

一半是因为从樊城涌入的流民,他们聚集在城门口附近,因为没有住所,只好沦为流民。

一半则是因为城门口贴的告示,有一个官员每天都会用大嗓门把告示上的内容喊一遍,于是人人都知道了大王出了几道难题。

“……乐城有多少男人、多少女人……”一个人奇怪的说,“大王干嘛想知道这个?”

“这是题,大王出的题而已,你往下看。”

那人接下往下读,“每年有多少孩子出生?男孩多少?女孩多少?”

“下面还有呢,还有每年有多少人成亲,男人几岁,女人几岁……”

“还有还有……这个,老人去世时的年纪……男人多大,女人多大?”那人奇怪道:“这都什么跟什么?这怎么可能知道?!”

旁边一个青衣男子喃喃道,“这不是比数吗?”他从这个告示牌走到那个告示牌,全都看了一遍后发现,竟然全是比数!

第300章 虚实之间

田分提着衣袍一阵风似的跑回家, 快的连门边的小童都没发现他回来了,等听到屋里翻东西的声音, 勾头一看,“哥哥,回来怎么不喊我?”

小童提着一壶水进来,见田分已经趴在案几上算开了,他心里喊糟, 也不敢靠近, 静悄悄的退出去,跑到廊下的角屋前小声喊:“田叔,田叔, 哥哥回来了, 又在算数了。”

田叔年约三旬,是田分的管家, 也算是他半个长辈,田分离开家后就撒欢了,再没有父母的管束, 每天都可以尽情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撒欢了没事,家里这二十几个人吃喝拉撒要有人管,从家里带出来的钱虽说够田分胡来一辈子的,但也不能什么都由着他的性子。于是田家就请了一个分家的长辈过来看着田分。虽说是长辈,但既是分家的人,又家中贫困,所以在田分这里只能算仆从而已。

田叔道:“又算上了?这一算又是几天不吃饭不喝水。唉。”他叹了口气, 但也不敢去劝,田分的父母长辈都劝不动他,他也不必去费这个事,道:“将陶瓮装满清水,篮子里放些饼,摆在门边,他什么时候饿了都有东西吃就行了。”

田分这一算,废寝忘食,足有半个月足不出户。

外面已经为大王这次的突发奇想而沸腾了。

百姓津津乐道,盖因大王这次出的题很有趣味性,虽然没几个人能明白大王的题里什么是“比率”,但前半题每个人都能看懂。

乐城有多少男人?多少女人?多少老人?多少孩子?每年多少人成亲?多少个孩子诞生?多少人去世?

普通百姓当个游戏玩,士子们却觉得这里面似乎大有深意,于是上上下下都为大王出的题开动脑筋。

街上似乎随处可见小孩子结伴一边走,一边指着行人数数,一人数男人,一人数女人,一人数孩子,一人数老人。

“45、46、47……”一个小童摇头晃脑,他牵着另一个明显是兄弟的小童,他在数街上的女人,但数着数着就糊涂了:“这个姐姐……刚才好像数过了……她又走回来了,哥,怎么办?”

他哥哥就说:“那就不要数她了。”

弟弟发愁:“……可我不记得我每一个数过的人,万一数重了怎么办?”

另一边,一个小童盯着路边一个坐在车中的女人,她戴着面纱和帽子,看不出年纪,小童看了半晌,终于上前问:“姐姐,你有三十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