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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41)

喊完这一声后,她就低头捂住眼睛小声的哭,像个小孩子那样哭。

姜奔没见过这样的姜姬,他甚至没见过姜姬哭,他踌躇着走到车前,想开口叫,却又不敢。

哭了一会儿,姜姬听到有人出来了,她扬起头,看到出来的是冯家人,似乎是冯瑄的父亲。这个男人温柔的对她笑着说,“女公子,某送你回去吧,你爹爹现在有事,不能见你。”他抱起姜姬,一路都没有说话。

不过姜姬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刚才车里没有怜奴。

回到车里,陶氏已经不见了,姜武还躺在原地,那匹布被人随意掀开放到一旁,姜姬大怒,见姜奔要走,喝止他,“站住!去把刚才随意进我车里的人抓过来!他弄污了我的布!”

姜奔此时也看到车内不见了陶氏,却听到姜姬不问陶氏先问布,既奇怪又愤怒,可又不敢反抗,因为姜姬的态度已经不同了,她对他就像对从人一样,周围却没什么人觉得不对。

龚獠正在与冯营搭话,见姜姬发怒才赶紧过来,道:“女公子休怒,这布污了就不要了,某再送给女公子一百担。”

姜姬问他:“刚才是什么人胆敢进了我的车?叫过来!”

刚才来收拾残局的当然是冯家的人,冯宾不能不说话了,道:“女公子休怒,若是此人惹女公子生气,某回去就叫他来给女公子陪罪。”

姜姬一眼看到焦翁就在远处,喊道:“焦翁!!”

焦翁很快跑过来,“女公子有什么事叫某去做?”

“刚才有人进了我的车,把他抓来!”姜姬怒道,“我要杀了他!”

冯宾知道肯定跟布没关系,而是那具尸体。他还想再说,但焦翁已经应了一声,跑去抓人了,很快从人群中抓小鸡一样抓出来一个人,那人还要反抗,姜姬喊道:“死活不论!!”

焦翁立刻下了狠手,抓住这人往地上一掼,等这人摔晕了再拖过来。

冯宾惊怒交加,万万没想到姜姬竟如此暴虐。

焦翁将此人拖到姜姬车前,这人虽然摔得灰头土脸,却努力仰起头,“女公子好威风!”

姜姬不理他,对姜奔说,“你可敢砍下他的双手?”

冯宾本要说话,听到这句突然闭上了嘴。

那个被焦翁踩在地上的人听了以后稀里糊涂的,还要说话,焦翁已经举起了他的巨剑,“女公子要他的手?”

姜姬道:“他的手太脏了。”

迅雷不及掩耳之间,焦翁已经挥下巨剑!这人只觉双手一凉,一轻,跟着两只手腕就像被浇上滚油一样热烫起来!他的两只手已经被斩下来了!血正自两只断腕出喷涌而出!

姜奔往后退了一步。

这人惨叫起来。

可他却还能听到姜姬又说了一句话:“你把这车内的女人送到哪里去了?说出来,我就把你的舌头留下来。”

焦翁把巨剑放下,从腰后抽出一把短匕,单膝跪下,伸手去扳这人的下巴。

这人吓得拼命把头往一旁扭,大喊道:“在河边!在河边!!我把她扔到河边去了!!”

扔到河边,就会有去饮水的野狼什么的把尸体吃掉。

姜姬让姜奔去挖坑,“给她做个坟吧。”

姜奔看到姜姬眼中的悲愤与眼泪,似乎又回到了他们一家人相依为命的时候,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此时,龚獠、冯宾也知道姜姬是想做什么了:她想安葬那个“夫人”。

可看姜元的意思,根本就没把那个女人当回事。

龚獠犹豫了一下,上前道:“公主,让我帮忙吧。”他当即就开始卜卦,要替陶氏找一处风水宝地立坟。

焦翁提着那个冯家从人,和姜奔去找陶氏了。

冯宾拂袖而去。

姜姬坐在车内,看着仍在昏迷中的姜武,轻轻把手放在他的鼻下,感觉到那急促、轻浅的扑在她手上的呼吸,她慢慢放松僵硬的后背,靠在了他毫无知觉的背上,轻轻哭了起来。

冯宾回到姜元那里后,有些忿忿不平,可他并不是个冲动的人。他仔细观察着姜元的神色,觉得他甚至还有一丝愉悦和轻松。

看来“夫人”果然是他杀的。

这个女人对他来说确实是个污点,但何必如此着急呢?大概是想在进莲花台前处置掉她吧,不然等回去之后,到底要不要让她当“夫人”呢?

现在没了“夫人”,那个男孩就不值一提了。如果其母是夫人,就算是农民家的女孩子,也算来历清白。现在人已经死了,说他是奴隶生的就是奴隶生的。

一直到天快亮时,冯宾才回到冯家的车里。冯甲已经醒了,披头散发的正在骂冯瑄。冯宾进来,满脸疲惫,对冯甲说:“要出发了,你去跟车,我要睡一觉。”再看冯瑄的剑放在一旁,上面还有血污,冯瑄的脚和衣服上也有草梗泥土,道:“你去哪儿了?现在才回来?”

冯瑄正在喝汤,他要饿死了,此时放下碗,一抹嘴,笑道:“爹,你不是想要那小子的命吗?”

冯宾皱眉,坐下说:“你今晚去杀他了?在哪里?”

冯瑄道,“他趁夜杀了陶夫人,我恰好在那里,就追过去了。”

“人杀了?”冯宾道。

冯瑄摇头,“刺了他两剑,人叫跑了。”

“跑了,就不要管了。”冯宾道。

冯甲道,“今天怎么了?在大公子那里,出了什么意外?”

冯宾摇头,沉吟片刻,看向冯瑄:“……你观女公子,是何等样人?”

冯瑄放下碗,郑重道:“其心之高,可比山岳,其心之深,可比幽渊。”他沉思道,“我与她相处数月,其心性举止,或可称聪慧,却也无特异之处,但……”他看着冯宾道,“姜元与她相比,虽为父女,殊不及也!”

以前冯瑄这么说,冯宾与冯甲都不以为意。但今天,冯宾却信了。

他把姜姬刚才是如何处置那个从人,如何对姜奔、如何对焦翁,全都告诉了冯瑄与冯甲,叹道:“她当时要焦翁砍其双手……”陶夫人曾是姜元的女人,姜姬要砍那人的双手,可以说是在维护其父。这就堵住了冯宾的嘴,让他不能再维护那个从人。而手被砍掉后,那人自然而然就会相信她的威胁。

“姜奔从今之后,应该也会成为她的从人了。”冯宾道,“姜武刚刚受伤,她就立刻能把姜奔重新拢回来。这等心计,这等……令人心惊!”

冯甲都有些愣了,半晌才道:“……颇类其母。”

冯宾道,“如果当年永安公主能有女公子如今的能耐,现在留在凤凰台的就不是朝阳公主了!”

冯甲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说姜姬有这样的野心吗?

只有冯瑄,自己吃完饭,叫来从人侍候他更衣洗漱,再拿起仍沾着血渍的宝剑,又准备出去了。

冯宾叫住他:“你又要去她那里?不要去!”

冯瑄回头要说话,被冯甲拦住,说:“你去,我来劝你爹。”

冯瑄走远,听到冯甲在他后面对冯宾说:“你我都不喜冯营,怎么如今你却要学他吗?”

冯宾道:“如果女公子是个男儿,我绝不拦他!”

冯甲道,“她手中不是还有个姜旦吗?若姜旦长成后有她三分,也足够了。”

冯宾道:“若是她,你当姜旦能长大吗?”

冯瑄走在路上还在想冯宾的最后一句话。

会吗?

他想起之前他把姜旦送回去时,姜姬一夜没睡,双眼红肿,见到姜旦仍露出温柔的笑,伸手把他抱在怀里,哄他睡觉。姜旦问起陶夫人,姜姬轻声说:“她去给你煮汤了,睡吧。”

另外两个女奴仍惊魂未定,看到车里只有昏迷的姜武,不见陶氏,就四下张望,姜姬也让她们吃放在盆里的饼,喝水,让她们先睡觉。

她可能是他们这个“家”里最坚强的一个,却也是最脆弱的一个。

冯瑄不免去想,不知她可需要一个人扶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