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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402)

焦翁笑道:“难道到了此处,小哥仍不识家门?”说罢甩开他的手,“自己回去吧。”

蒋良追上道:“你既帮了我,又与我家有旧,何不与我同去?”

“贱足怎敢踏贵地?不去了。”焦翁摇头道。

蒋良再三恳求,焦翁仍是不肯,最后蒋良看再拦着这些人眼神都要变了,担忧小命,他这才依依不舍的放焦翁带着他的人走了。

这种野地里的人性情凶悍,跟蒋家牵连少,少少的金银就可驱其去做些杀人放火的事,他见之心喜,就忍不住想把人给带回家,也多少算是立了一功,他把妇方丢了自己跑回来,这次回去必定要吃苦头的。

想到此,蒋良就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遗憾的望着焦翁他们的背影,一直看到他们真的出了城才转回蒋家。

“回来了。”蒋伟看到蒋良跪在下头,道:“起来吧,跟着你的人都死了?”

蒋伟这几年已经越来越老了,人像风干了一样,薄薄一层皮挂在骨头上。他的头发也快掉光了,抓不起一个髻,又不肯用假发,索性剃成了光头,戴个帽子。

人人都以为他要死,特别是龚香,就盼着他死,结果他到现在还活着,叫龚香扼腕不已,直咒他是老不死。

蒋伟听了这话,笑着多喝了两壶酒。

蒋良点头,沉痛道:“都是孙儿的错才害了他们的性命。”

蒋伟道:“你若再警醒些,也不至于把人全舍在妇方那种地方!一个妇方你都管不好,日后也别做事了,在家里也不少你吃喝,回去吧。”

蒋良也说不出辩解的话,他要不是蒋盛的儿子,蒋伟才不会管他。可就算他是蒋盛唯一的血脉,蒋伟也不怎么看得上他,常说他半点不像蒋盛。

不过,他曾向蒋伟试探想回樊城,蒋伟虽然将他骂了一顿,却把妇方给他,他心里才升起了一丝希望。

此时他把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转身出去了。

蒋伟喊住他,“身上受了伤?”

蒋良刚才不敢露出半点痛苦之色,但他的腿一个月前才断掉,此时也才刚刚养好,走的时候还是有些小心,不敢落脚,这就被蒋伟看出来了。

他方敢回转,点头道:“些许小伤。”

“何人救你回来?”蒋伟问。

如果蒋良没有受伤那还能自己逃回乐城,但如果受了伤,没有人救他是绝对回不来的。

在那时救他的人,是真的碰巧?还是专门在那里等他?

蒋良道:“似乎是家里的旧人,名叫焦翁。”

“你在妇方遇上了焦翁?”蒋伟当然记得焦翁,一开始收服焦翁的人就是他,也是他把焦翁送给了大王。

“你把前后详细道来。”他道。

蒋良一五一十的说了,随着他的讲述,蒋伟心中的怀疑倒是渐渐打消了,不过他还是有点不安,唤来下人:“去寻一行人,二十几个,为首的是一个老汉。”

蒋良说:“他的脚是跛的。”

“那可能是装的。”蒋伟道,“这一伙人要么已经出了城,要么又溜了回来,可能分成几伙,你多去铁匠铺和粮铺看看。”

下人应声而去。

蒋良惊道:“爷爷担心他是为蒋家而来?”

“或许只是你运气太好。”蒋伟笑道,让蒋良下去了。

过了半日,下人就把消息送回来了。粮铺每天卖出去的粮食不少,这个没找着人,倒是有几伙像是行脚的人去买过干粮,只是分不清是不是蒋良提过的人。

倒是铁匠铺昨天卖出去了几把长刀,几把砍刀,人当时就带着刀走了,不是乐城人。

他已经让人去追了,“只是追到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抓回来。”蒋伟道。

不知焦翁是不是有鬼,那还是放在眼皮底下看着的好。

不过两日,焦翁就被缚进了蒋家,关在了蒋家地牢里。

蒋伟特意饿了焦翁几天才把人提出来,焦翁嘴都干得起了皮,脸色枯黄,眼睛仍是那么有神,他被放在窗下,身上还绑着麻绳。

蒋伟坐在榻上,慢条斯理的饮酒、吃肉。

焦翁叹道:“早知道,该叫你家的小崽子死在那里,也省得我这一场罪受。”

蒋伟笑着起身,端着酒踱到焦翁面前,喂了他一杯:“焦翁,何故过门不入?”

焦翁毫不客气的喝了酒,瞪着蒋伟:“我都跑了,你还要将我抓来,我要是当时进来了,你还不立刻杀了我?你这人,心事多。”

蒋伟仍笑着,好像他没有把焦翁抓来绑着,两人还是像朋友一样。

他笑道:“焦翁,我要多谢你救了我的孙儿,他是我儿唯一留下的血脉了。”

焦翁掀起眼皮,从眼底下扫了他一眼,淡道:“如果不是知道这个,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救他?”

蒋伟叹了两声,亲手解去焦翁身上的绳子。

焦翁起身就要走,蒋伟喊住他:“既然来了,就用顿饭,我叫人把你的伙计给放出来,也招待他们一顿。”

焦翁顿住脚,转回来,坐下,先把蒋伟面前的一碟酱鹅舌给拿过来几口吞了。

蒋伟心疼得直抽抽,“啊呀,这可是我想了好久的!怎么也不给我留一口!”

“怕你下毒杀我。”焦翁道。

蒋伟笑,命人上菜,然后一盘吃了一口,才推到焦翁面前,见焦翁只挑他吃过的地方吃,别的一口不碰,大笑起来,“几年不见,焦翁怕死了?”

“我还没活够。”焦翁道。

“焦翁这几年在哪里讨生活?”蒋伟问。“四处都去。”焦翁道。

“何不回乐城来?”蒋伟问,“我识得的焦翁,可不是个安于乡野之人。”

焦翁又看了他一眼,“你怕我是来杀你的。”

蒋伟叹笑,“我也没活够。”

焦翁不说话了。

蒋伟问:“何人要我性命?”

焦翁摇头,“不是要你。”

“那是要谁?”蒋伟问。

他话音未落,焦翁已经手握竹筷直刺向蒋伟咽喉!

蒋伟已经老迈,但生死关头却很灵活的往一旁一趴,双腿一踢,把案几踢开,挡住了焦翁。

他往旁边摆着的刀架扑去,脖子一紧,舌头登时吐了出来。

他伸手去抓,结果不是绳子,而是焦翁从手抓住他的衣襟绞紧,紧接着一只手臂横过来,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

蒋伟情知自己不是焦翁的对手,他也很了解焦翁,他的好处就在于杀人非常干脆。

他只是没料到,焦翁真的敢在此时动手。

但再一想,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蒋伟喝喝几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谁……?是谁……?”

焦翁在他耳边说:“摘星公主。”然后胳膊再一用劲,只听到咔的一声清响,蒋伟已经瞪大双眼,四肢瘫软了。

他死了。

焦翁把蒋伟放好,还让他躺在榻上,站在榻前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出去。

刚才屋里这么大动静都没人来,想必他们已经进来了。

他望向远处的莲花台。

冯瑄已经饿了两天了。

那一日,他进宫来求见大王,因为听说龚香昨天就来了,还没回去。他想可能龚香被大王留下了,这才匆匆前来。

不料来了之后就被关在了这里,呼天不应,叫地不灵。

门外的侍人只会给他送食送水,却绝不会进来。

他渐渐不安起来。

因为他被关的地方就是金潞宫。

如果大王在此,他怎么敢关他?

如果不是大王,那他呼喊数日,大王也该能听到。

这只能说明将他关在这里的人,不怕别人发现他在这里。

大王只怕已经遭到不测了。

那龚香呢?龚香比他先来,也没出去,龚香也被关起来了吗?他在不在此地?如果他在,为什么没有声音?

金潞宫虽大,却不至于他喊了数天声音也传不过去。

会是龚香关住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