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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32)

自古子继父,有父才有子,姜元若要继位,不能从朝午王身上继,只能从姜鲜身上继。

冯营道:“这本是应有之意!”

“糊涂!”冯甲骂道,“你当现在国内人人都认姜元吗?!”

朝午王为王三十年,并非人神共愤,他唯一可供垢病的地方就是年年征美,虽有赵、蒋两家为虎作伥,但这两家又不是一条心,他们两家与朝午王反倒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各有心思,连做坏事都要担心被那两边抓到把柄,至少对国都中的人来说,这三十年没那么难熬。

姜元归国,若是“安安分分”的继位,那可能不会有事,如果他想迎回姜鲜,那估计反对的声浪也不会太大,可如果他想在迎回姜鲜的同时把朝午王给冠个罪名,说他得位不正,伪称鲁王什么的,那……

而姜元身世上的瑕疵还是有的。当年姜鲜和长平公主出城时,姜元还不到一岁,根本没人见过他。现在说姜元是姜元,也就是没人明说反对,有人反对,这就是个最大的问题。

怎么证明,姜元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子呢?

一旦风言风语流传开来,对鲁国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只怕旁边的郑国与辽国要乐疯了。

冯营不是不懂,但事分可为与不可为,应该做的事不做,只因惧怕麻烦,那比起麻烦来,这种胆怯的想法才是最糟的,人若惧步,则再无前路。

冯甲反问道:“若惧步,又有何不可?”姜元若是变得胆小怕事,又有什么不好?

跳过这些小问题,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姜元的王后要不要出自冯家。

冯营之前想给冯宾娶那两个养女之一时,蒋淑还喘气呢——早知道他这么快就死,他肯定不会牺牲冯宾。不过现在也不晚。

冯营愿意嫁女了,但只可为后,不可为夫人。

冯甲很高兴冯营想法变了,“阿乔当然要为后。”然后两兄弟难得和谐的讨论起了给冯乔几个陪滕。

似乎这鲁王后之位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比起其他几家在归国路上的喜色盈盈,蒋家这一队却沉默多了。从人皆身披麻布,面无表情。

蒋伟的头发胡子已经花白了,人也瘦了一些,却看起来更精神了。

“可传信回家了?”他问从人。

“已传回去了,丝娘与茉娘都知道了。”从人道,“只是我听说冯家那边,已经在商议陪滕的人了。”

蒋伟挑眉:“哦?冯家有女?”

从人道:“冯营之女冯乔还未出嫁。”

蒋伟一怔,这么多天第一次哈哈大笑起来,面露轻蔑之色,“那个无颜女?”

国都中常能看到小娘子们的香车招摇过市去郊外赏春踏青,诸女颜色如何,国都中是人人都能说出一二来的。曾有公子评点过几女的容色,道“蒋家茉娘,色若春花”“冯家阿乔,冯家无艳”,此话流传开来后,冯乔就再也没有出过门了。

不过选王后不看脸,纵使进宫后被姜元厌弃,她也是王后。

从人忧心道:“只怕姜元……”不少人都已经知道姜元的性格了,是风往哪边吹,他就往哪边倒。冯家现在势强,只看现在几乎不理会蒋家就知道了,他们要冯乔当王后,估计姜元也说不出“此女貌丑,我不欲也”这种话。

蒋伟道:“不急,先让冯家得意两日!”

从人正不解,突然听到车外有勇士的呼喝声,还有箭矢的呼啸声。

从人大惊:“何人胆敢犯驾?!”他掀开车帘跳出去,只见外面已经有很多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找犯驾之人。

蒋伟双眼发亮的站在车前大吼,“王驾在此!不许用弓箭!活抓此人!!”

第23章 吾儿长成

姜元听到弓箭声就条件反射的要躲到车内的箱子里去,而车外纷纷扰扰声音极多又乱,他一个都不敢信,现在只恨手中的刀太短!

他握着匕首,心慌的要跳出喉咙。

不过这车倒是一直没人动,也没有人要闯进来。直到外面的人声从远处渐渐涌到车前来,少顷,姜奔在车外道:“爹,抓住一个人。”

他等了很长时间,才听到姜元在车内说,“什么人?”

姜奔犹豫了一下才答道:“一个少年。”

另一辆车里,姜姬把刚才藏进怀里的饼掏出来,问姜虎:“小孩子?”

一个小孩子来刺驾?

“是附近的人吗?”姜姬不相信这是个刺客,说不定是附近的人跑错了。

姜武也在怀里藏了不少饼,此时一边拿出来一边吃着,说:“不知道,我没见过。那孩子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

“没有衣服?”

“跑的时候扔了吧。”姜武很了解这个,跑的时候衣服是很碍事的。

姜姬看看自己身上的裙子,刚才她其实也想过脱掉它的。

蒋伟匆匆而来,一眼就看到被压趴在地上的怜奴,跟着就被怜奴吓了一跳。在蒋家也是锦衣玉食捧大的,他还见过蒋淑给他梳头呢,怎么才几个月没见就成野人了?

只见怜奴浑身赤裸,头发乱糟糟在头顶抓了个髻,用野草胡乱一绑,四肢俱是泥污,如果不是看脸,他可真不敢认了。

姜元还缩在车内不出来,蒋伟扬声道:“何方小儿?胆敢犯驾?拖去砍了喂狗!!”

怜奴在地上动了下头,没有出声,也不求饶。

姜元在车内看到,心中倒是一动:此儿或可一用。

如果说姜元现在信谁,那就只是姜奔几人了。等他归国后,身边的人只怕都来自各家,各有其主,他需要更多忠心于他的人。

他掀起车帘,朗声笑道:“蒋公休怒,我看这小儿年纪幼小,只怕并不懂事。”他一手握着匕首藏在背后,一手对着趴在地上的怜奴招手,“小儿,过来。”

按着怜奴的人放开了手,怜奴抬起头,露出瞎了的一只眼睛。

姜元愣了一下,笑得更加和善了。

怜奴这才站起来向他走去。迎着日光,他浑身像玉一样莹白生光,那泥污丝毫不损他的美,他的手脚修长,仿佛亭前修竹,姿态落落大方,不似猥琐之人。只是那瞎了一只眼睛令他的脸变得扭曲起来,眉目都皱缩着,可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却如秋水一般,让人不免去可惜,如果双目完好,这将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少年。

姜元观他身姿步态就知道他不是农家子弟,这样他的眼睛更让人好奇了。

他道:“你可有姓名?”

怜奴拱手施礼,“无姓,生我之人为我取名:怜奴。”

这个名字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姜元叹道,“我观你不似凡人,为何到此?又为何见我?”

怜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来,突然大声道:“我听说蒋淑那老匹夫死了!我是来鞭尸的!!”

蒋伟恰到好处的吼了一声,“竖子可杀!”说罢拨出剑就冲了上来!

姜元顿时大惊失色!谁知道蒋伟冲过来杀的是谁?他慌忙要往车内躲,却见怜奴手无寸铁,悍然迎了上去!

勇也!!

姜元在心中赞道。

蒋伟当然冲不过来,冯甲、冯宾、冯瑄和其他的人早就扑上去抱腰抱胳膊抱腿了。冯甲把蒋伟的剑夺下来扔在地上,转头问怜奴,“小儿,你与蒋淑有大仇?”

怜奴仰头道:“蒋淑欺我母!”

有道理,子为母复仇,虽说要鞭亲爹的尸,也算勇壮。

冯甲道:“可我观你言行举止,蒋淑对你未必无恩。”这说话做事又不是天生就会的,怜奴这样说起来,比后面的姜元还像样呢。

怜奴:“一饭之恩罢了。怎可比杀我母,毁我身之恨?”

这样说就更合理了,如果说杀母之仇不够,瞎了一只眼睛这仇怎么也够了。

蒋伟此时“突然”想起来,指着怜奴大骂:“原来是你这贱畜!原来你还未死吗?”说完就要挣开拖住他的人,继续锲而不舍要杀怜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