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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14)

姜元远远的就听到冯瑄和蒋伟的话,等这两人走到面前了,他立刻认出了“马王二”,跟几年前相比,“马王二”几乎是分毫未变,他却早已满鬓霜华了。

压下心中不快,姜元笑道:“王二,多年未见,我可一直甚是想念你的笛子呢!”

蒋伟早蕴酿好了,一见面就要痛哭先王,眼圈刚红,姜元却要跟冯瑄以旧友论交!他这眼泪登时就要憋回去。

最可气的是冯瑄,听了这话也不嫌害臊,立刻喊人:“取我的笛子来!”

从人快马取来笛子,冯瑄就在廊下吹起江州小曲来,姜元以手相击,替他打着拍子,两人都好像沉浸在音乐之中。

蒋伟惊觉这姜元不像他来之前想的那么好摆布。这一手明摆着是给他的下马威,是给蒋家的难堪。当年朝午王篡位,蒋家可是先行官之一。另一个田家则早在蒋家和赵家的夹击下败落了。

蒋伟不由得暗恨,他出城后不到两天就听说赵家竟然成了一座空屋,连宫中的赵王后都弃之不顾,举家潜逃了。看来他们是明白等新王继位,赵家一定会成众矢之地,其他几家都有可能讨好姜元,唯有赵家不可能,因为赵家出了个王后,更因为赵家在朝午王在位时捞够了好处,其他几家早就等着将赵家拽下来的机会,于是,索性一走了之,至于赵家去了哪里,今后自然会见分晓。

不过没了赵家在前头顶着,姜元只会记恨他们蒋家了……

“好好好,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我还能听到这首曲子。”姜元叹道,亲自走到廊下,牵起冯瑄的手道:“玉郎与我同坐。”再对冯丙道,“未见冯公,一向安好?”

冯丙忙道:“劳大公子挂念。”

这两人都说过话了,姜元也不敢过份冷落蒋伟,最后一个跟他说话已经够可以了。他转头对蒋伟道:“蒋公不肯进来,可是嫌寒舍简陋?”

蒋伟连忙脱了鞋子进来道,“公子说笑了。”然后叹了口气,眼圈瞬间红了,“我只是有些伤心……”

冯瑄一看蒋伟这作派就知道他想干什么,马上趁他哭的时候截过话头,对姜元道:“大公子有所不知,蒋公这是……唉,痛失至爱啊。”

蒋伟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冯瑄抢去,恨不能咬他一口!

那边冯瑄已经把蒋夫人跳墙壁的事告诉姜元了,叹红颜薄命,叹完竟然取出笛子又吹了一曲!虽然周围的人都掉泪了,蒋伟还是气得心口疼。

等冯瑄吹完这曲,蒋伟不给他机会再开口,扑地大哭:“我可怜的妹妹啊!!啊啊啊!!”

他哭的这么惨,令人闻之伤心,见之伤怀,姜元只得下去扶他,他一扶,蒋伟打蛇随棍上,抱住姜元就开始哭:“大公子、大公子啊……我妹妹是被那伪王给抢进宫里去的啊!!”

冯丙一听眼就瞪大了!忍不住要起身,他从没见过这种厚颜无耻之人!当时蒋家跟田家争王后之位,最后被赵家给截了胡,再然后蒋家还不要脸的把自家妹妹送进去,转头就跟赵家一起把田家给干掉了,到现在竟然能说他家妹妹是被伪王抢进去的?伪王当年就差把不想娶田、蒋两家的女孩子给说出来了,谁不知道啊!

冯瑄拉住他,小声说:“叔叔休怒,蒋夫人都死了,蒋家当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蒋夫人死了,他们家跟伪王也就没关系了。至少蒋家能装得像没关系一样,别人信不信无所谓。

冯丙明白过来,愤恨的坐下,看也不看还在痛哭的蒋伟一眼。

蒋伟哭到声嘶力竭才停下,姜元让人扶他下去净面更衣,叹道:“没想到,那伪王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正是!”冯瑄正色道,“那伪王倒行逆施,早就怨声载道了。”

姜元再叹,“当年先父想到他与伪王同出一祖,由谁继位都是先祖血脉,又不愿令国朝动荡,劳民伤财,方才挂冠而去,不料那伪王丝毫不能体会父亲的苦心!”

冯瑄一面感叹看来姜元这些年东奔四逃也没虚耗光荫,话还是说得很漂亮的,这么一来,当年他爹被朝午王赶出台城,那不叫无能,不叫愚蠢,叫仁慈,叫叔侄情深才甘愿让位。至于他爹到辽城没几年老婆也没了,自己也气死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第10章 姜姬

姜元定了基调,蒋伟也吃了一剂下马威,接下来就是宾主尽欢了。

托冯丙的福,他上回送来的粮食足够,腊肉也管够,何况还有三条鱼,就算“多”了三个客人,也足够喂饱所有人了。至于这三人带来的从人都在山脚下自己开伙做饭,甚至还送上来了几瓮美酒。

他们聊得欢乐,姜姬一个字也听不懂。不过今天姜元是主角,没有人关心坐在姜元身边的两个孩子——姜姬与姜旦是谁。

姜元也不像对冯丙那时还把姜姬叫出来见礼,他今天根本没有介绍姜姬的意思,就是让她坐在身边,用饭时,她和姜旦面前都有一条鱼,倒是让蒋伟和冯瑄扫过来一眼,等看到她吃鱼时能轻松挑刺,姜旦那里也有陶氏照顾,不见手忙脚乱,更让蒋伟和冯瑄心中暗自吃惊。

是夜,这三人都只能到山下安歇。冯丙一个人还能跟姜元同棍而眠,来三个人这床就实在是睡不下了。

不过半夜,冯丙迷迷糊糊的被冯瑄推醒了,他一睁眼就看到冯瑄坐在他面前,衣冠整齐,冯丙大惊:“半夜不睡觉……想去做贼啊!”上回捉弄蒋伟就算了,他要是敢这么去捉弄姜元,冯丙就要去上吊了!

冯瑄嘘了一声,小心翼翼的跟他说:“蒋老二,溜了。”

冯丙刚醒来反应慢,“溜了?溜去哪儿……”一下子想起来!跳起来指着山顶说:“他、他不是去找大公子了吧!”

冯瑄慢慢点头。

冯丙眼前一黑,想冲出帐篷却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头发乱糟糟的,一时根本收拾不好,再看冯瑄穿戴整齐,头发都梳得一丝不乱,气得上前给他一脚:“那你还不快去!!”

冯瑄躲开那一脚,委屈巴巴的说:“叔叔休怒,休怒。我现在上去又有什么用?我又不知道,家里是个什么意思?”

冯丙现在已经惊到只会学舌,“家里的意思?”

冯瑄指指山顶,“蒋家想必早想好了,他们家蒋淑能一力将大公子送上莲花台,也可以联络朱家、胡家,说不定也能分给咱们家一杯羹……咱们家能出什么价?我上去后,说什么?”他两手一摊,冯丙已经懂了,然后,也傻眼了。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来接姜元,没有蒋伟,那姜元也只能听冯家的,哪怕能再晚上两天让蒋伟见到姜元,冯家与姜元也早就有了默契。但现在多了蒋家,两家相争,姜元自然是哪一家给他的东西多,他就会更亲近哪一家。哪怕蒋家当年背叛了他父亲,姜元此时也可以让蒋家将功折罪。

蒋家与冯家差的不止是一个蒋夫人,还差一个蒋淑,叫冯丙自己说都不能昧着良心夸冯营比蒋淑厉害。冯家在冯营的主持下,走的是不功不过的路子。当年姜元之父被赶出莲花台,冯家明知不对也没开口,要追随朝午王……也慢了不止一步,等别人都磕头了,他才赶在最后跪了下去。朝午王在位三十年,冯营虽身有官职,却三十年都没进过莲花台,更别提向朝午王进言了。要说他这是忠心先王,可朝午王有什么政令,他从来没违背过,蒋家和赵家还曾打上莲花台呢,冯营却驯顺无比,连朝午王后面都知道有什么事先让冯家去做,让他们家先起头,后面就好办了。

冯家不少人都看不惯冯营的作派,冯瑄就是其中之一,不然也不会自己一个人跑到江州去。可要说反对冯营,如果没有足够大的利益支撑,好像理由也不够。

冯丙一直跟随冯营,偶尔也说两句,也有不满,可此时此刻他才发现,如果是冯营在此,在蒋伟已经趁半夜溜去找姜元之时,冯营最有可能做的就是假装不知道,闷头睡大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