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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1155)

现在是有的家族更开明,有的家族更守旧。有的家族开始试探着将家中聪慧的女儿送进凤凰台,不再像是之前盼望着她们能夺得皇帝的爱意,而是期待着陛下能像对徐家女一样任用她们为官。

也有的家族制定了更严格的家规,对家中妇人有了更多的限制,为了防止女子乱权,甚至有的家族的族谱中划去所有女子的名字,日后生子入谱,生女不入。

这些带来的改变都集结在徐青焰的案前,由她写成奏章,呈报陛下。

姜姬读完徐青焰的奏章后轻笑着放下了。

她看得出来徐青焰非常愤怒,甚至在奏章后面附了她新制定的律条,用来替世家中被家族家规束缚的女子张目。

不料,姜姬竟回绝了她。

“这样是不行的,青焰。”她温柔地说,“没有人能解决世间的所有问题。矛盾永远会出现,会留在那里。”

徐青焰瞠大双目,极力争辩:“可是陛下,只要推行这些法典……”

姜姬仍是拒绝,“青焰,你需要冷静一点了。今日你回家吧,暂时不必来了。”

徐青焰失魂落魄的回了徐家。

白哥不在家,孩子们也不在。只有仍在吃奶的三子在家,他见到母亲还是很高兴的。

徐青焰陪了几天孩子,直到白哥发现妻子不在宫里,匆匆赶回来才知道御前发生的争执。

白哥问她:“你认为陛下应该听你的吗?”

徐青焰摇头:“不。陛下拒绝我,肯定是有陛下的考量。只是我现在还无法平静下来,才不能回去。”

白哥:“你哪里没想通?”

徐青焰仰头叹气,怀里的三子正在抓着她的衣角啜,衣襟上落满口水。

——这一幕真是很久没见到了。

白哥心想。

“其实我明白陛下的意思。就像仗不能一次全打完一样,事情也不能一口气全做完。”徐青焰消沉道,“陛下推行鲁律也是分了几步走的,时刻注意着时态的变化。”

“现在的社会正在为陛下的登基和举措产生变化。这个变化刚刚开始,世界需要时间去适应新的变化,陛下也需要观察新变化的演化过程。如果我现在推行新律,会发生什么变化都不知道——最大的可能是令陛下的新政破灭,遭遇更大的反对,可能连储君的位置都会开始不稳。所以陛下才会让我回来。”

白哥本来是想回来劝她的,发现她一个人坐家里全想明白了。

“那你在不甘什么呢?”他问。

“时间太少了!”徐青焰愤怒地看着他,“我看到了问题!我也有解决的办法!我甚至还想好了如何推行!但就因为现在时机还不到,我就只能眼睁睁继续看着……!”大颗的泪从徐青焰眼眶中滚落。

她伏在白哥膝上:“他们……勒死了阿束……!”

白哥沉默地拥抱着她,没有说话。

在凤凰台上,有许多世家恐惧着陛下带来的变化。他们的做法是更加严格约束家中子弟,不许他们“变坏”。

阿束乃家中长姐,下有一幼弟。早年间,正是陛下刚开始推行鲁律时,阿束的父母为了保护幼子,令阿束招婿。以免他们二人离世后,幼子不能继承家业。

阿束与其夫在家中孝顺父母,友爱幼弟,本来一家和乐。

——直到陛下登基称帝。

之后阿束就突然病逝了。

她的丈夫带着两人的孩子离开,临行前到徐家拜访,留下了一封信。

青焰回来后才得知,阿束并非病逝,而是被其父母亲手勒杀。

——仅仅是担心阿束会和其夫霸占家产。

这样的举措在世家中并不鲜见。早年在家中招婿的女子,现在有不少因情势变化,不得不随夫归家。

更有许多女子遭家族遗弃,或除名,或遣至旁支养育,或早早出嫁。

女子因陛下而启智,也因陛下而遭弃。

何者为因?何者为果?

白哥安抚着她,最后说:“一切都会变好的。”

青焰擦干净泪,红着一双眼睛摇头又点头:“不会一切都好……但总会慢慢变得更好。”

第792章 问君安好

凤凰台十里营。

营内正有一群人正在踢球, 到处都是喝彩声和叫好声。

姜旦“被迫”在外观战。

由于球赛规则被陛下改了,二十岁以下球员的球赛他就不能参加了,他只能参加和他同龄的人的。

陛下还在其中加了体重和身高的限制, 所以他能参加的球赛一点都不激烈了, 不过他受伤的次数也减少了,现在春花有时还会让孩子去跟他一起踢球——反正球赛没那么危险,小孩子也能一起玩。

姜旦现在身边只剩下平时陪他踢球的那些人了, 其余有志向的士子在进了凤凰台之后就迅速被陛下“夺”走。

他们统统通过选官入仕了。

姜旦体会到了什么是“求贤若渴”。姐姐看到鲁国士子时的眼神真让他发毛,那是何等的欢喜!

而追随他而来的士子们——他也是才知道, 这些人根本不是为了追随他!不然也不会在姐姐问“尔等可愿助朕?”这一句话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他的身边当时就空荡荡的了。

等第二天再看, 他身边的人只剩下只会踢球的那些了……

就算让姜旦自己说,他也要说:剩下这些全是酒囊饭袋。

因为哪怕有一点武艺,想建功立业的也都在陪了他几年后找机会成为了侍卫或军人。

只有不想读书, 不想打仗,只想跟他一起吃喝玩乐的人留了下来。

姜旦觉得十分没有面子。

他觉得家里就他一个不学无术的人了。春花与孩子们都比他聪明……于是连球也不太想踢了, 似乎有点想向吃喝玩乐, 酒囊饭袋的方向发展。

姜姬从侍人口中听说姜旦沮丧的原因之后就给了他一个任务。

“阿扬快来了, 你去迎一迎他——要好好管教他。你是当哥哥的,知道吗?”她怕姜旦听不懂, 特意授意姜陶回去跟他爹仔细说清楚。

于是姜旦就来了, 他的任务是在这里接到姜扬后把他带到他家里去,一生都不许他离开。

这个任务的“刺激”性多多少少让姜旦提起了精神。

他在这里等了几天, 慢慢回忆起与姜扬相处的点滴。

他并不是没有察觉到外人在骂他的同时夸姜扬, 他也不是没有感受到当把他们两人放在一起比较时的恶意与阴谋。

他确实想过, 姜扬可能一直都想取他而代之。

春花与阿陶都因此而记恨姜扬。

他却没有记恨他。

不是因为他宽容,而是因为他很清楚,不管姜扬打的什么主意,鲁国的事轮不到他作主。

他做什么都没用。

他曾让姜扬多多读书,多多与人游戏——不要搞那些没用的东西。

但随即外面又有流言说他嫉妒太子,如何如何。他也就不再费那个口舌了。

但他每当看到姜扬费尽心血要把他比下去的动作时都感到无奈。

他觉得姜扬很蠢。比他更蠢。

姜扬根本不了解陛下。

发生在金潞宫那天的事永远都停留在姜旦的记忆深处,他现在回想起来时已经不会再害怕陛下了。因为他已经体会到了陛下到底对他有多宽容。

等姜谷回宫之后,他从义姐的口中得知了原因。他才知道,陛下对他所有的宽容都来源于他一点都不记得的母亲。

长子被改名为“陶”,他于无人时总是回忆长子的长相,希望能回忆起母亲的脸来。可惜什么都没有,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唯有莲花台中神女庙里供奉的两尊神女像,据说其中一尊是他的另一个义姐,另一尊就是他的母亲。

他曾无数次在神女庙驻足良久,盯着那尊娇小的神女像拼命的回忆:母亲居然如此弱小吗?

她遭遇到不幸时,恐惧吗?害怕吗?

更大的悲哀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