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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1147)

现在有这么一个方便的办法可以每月多得一斗粮,为什么不干呢?

以前她是安乐公主时,相信的人还没那么多。现在她当皇帝了,信用程度不可同日而语:于是百姓们出于对她的信任,开始疯狂的“生孩子”。

姜姬能猜得到这四十倍的人数中肯定有造假的!

她不免暗叹,以前她放纵此事,睁一眼闭一眼的,为的是安抚人心,取信于民。

现在她已经不需要再用这种方式来收揽民心了。

那就必须——

王姻问,“陛下,是否要严查此事?”

姜姬摇头:“查的话,过于消耗人力。”也浪费时间。

更何况让官去查民,就算没事,百姓也会脱一层皮。百姓是贪心,她可以不让他们贪,毕竟发粮的是她,她一句话就可以不发了;但如果指百姓为贼,令官吏去审查百姓,那就要考虑官吏会对百姓使用的手段和一定会出现的滥权行为。

她能防着不让百姓过贪,却不能完全禁止官吏对百姓的掠夺。

但是,也必须防着如果她一口气说不给粮了,会有养不起孩子的百姓将好不容易诞生的新生儿扔了或除掉。

要好好把握这个度才行。

她将忧虑一一道出,对王姻等人:“诸公可有良策?”

王姻等人开始陷入思索中。

陛下与以前的皇帝不同。以前的皇帝治国靠世家,对待世家的办法他们多得很;但陛下治国更多的是依靠百姓,所以他们口袋里那些治民的手段就不够用了。

不像以前,如果人口太多就加税,如果人口太少就减税,如果百姓不驯就重刑……等等。

但陛下现在的难题是既要控制百姓“说谎”的程度,在某一个界限内,陛下愿意纵容他们借此取利,超过这个界限就必须……拒绝。

还不是严惩。

陛下显然不打算处罚假造新生儿的百姓,还担忧过于严格会令百姓杀子。

王姻沉吟片刻,说了一个主意:“虽是百姓多报新生儿,但官吏才是上报之人。不如审查官吏,若他们没有据实上报,有欺瞒作假的地方,就处治官吏,如何?”

姜姬点头:“这样也可以。”

白哥又想出一招:“若责成官吏重新审查新生儿数量,恐怕他们担忧受刑而做乱,不如将其调开,命他人重新统计。”

姜姬点头:“尚可。”

接下来大家集思广益,总算想出一个对百姓伤害最小,又可以借机审查底层官员的办法出来了。

姜武带着人快回来了,姜姬在众人都走了以后,留下王姻,问他:“阿郑如何了?”

王姻笑道:“与他媳妇过得很好,平日什么话也不说,像个哑巴。”

姜姬点点头,“让他准备准备,等阿武回来,就该他出来了。”

王姻回家后过了几日,恰逢休沐,就道要自己一个人去别院轻松轻松,没有带一个儿子与妾侍,只带了几个从人。

王家在城里有不少别院,都是别人赠给王姻的,还有他趁凤凰台世家衰弱夺来的。白哥就说凭王姻现在的家底,这么多人恨他一点都不冤。

王姻到了别院,管家上来问好,王姻道:“不用让人跟着我,我随便转转。”

然后踱着步,慢慢悠悠的晃到了一处桑林。

桑林不远处就是蚕房,一个妇人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正在蚕房里忙活,看到王姻过来,妇人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带着两个孩子过来问好。

王姻摆摆手:“不用,你忙你的。”他看了一眼妇人已见起伏的肚子,笑道:“这是第几个了?”

妇人掩着怀,有些羞涩地说:“第四个。只是老三……”她擦了泪。

王姻听说过,叹道:“是那孩子招人喜欢,老天爷才早早的把他收走了。你莫要伤心。”

这妇人的第三个孩子虽然是个男孩,但落地没两天就死了。妇人自责不已,她的丈夫也病了一场。

王姻挥别妇人,径直往蚕房后面的一处低矮院落走过去。

还没走近,就看到院子里有一老一少两个人。其中老妇裹着头巾,隐约可见面上有伤,伸出一双手来,手上疤结重叠,显然曾受过大难。

另一人是个年轻的男人,但面目沉默,没有丝毫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活力与意气。

这二人看到王姻,便起身问好。

王姻揖手,还礼。

年轻的男人面露悚容,但仍先于老妇开口,“大人,请进屋叙话。”再对老妇说,“娘,你去筛两盅酒来。”

老妇道:“阿绣今早煮得甜豆浆,我去盛两碗那个吧。现在还早,莫要饮酒。”

年轻男子说:“就依娘。”

然后请王姻入内,恭请王姻上座。

王姻再三推辞,硬是将此人推上上座。

老妇送豆浆来,就坐在廊下,并不进屋。

王姻问:“陛下前几日问起贵人,敢问贵人近日如何?”

年轻男子不禁打了个哆嗦,低头喃喃道:“有劳陛下记挂,我与家人一切都好。”

王姻点头,说:“不日大王归来,到时……贵人可愿入宫朝见陛下?”

年轻男子猛得抬起头,露出又惊又喜又惧的神色,连廊下老妇都不禁探出身来,两人接连交换数个眼神,年轻男子才颤声问:“已经……可以了吗?”

王姻点头:“若一切顺利,贵人日后就可以无惧世人了。子孙后代虽不能承继贵人的王位,但无忧无怖,岂不是乐事?”

年轻男子频频点头:“正是!正是!”他面露惊喜,手收在袖中剧烈颤抖,廊下老妇伏地,紧紧握住嘴,掩住面孔,痛哭不已。

王姻没有多留就告辞了。

王姻走后,年轻男子——小郑王浑身无力的瘫在席上,半晌才过去扶起郑国太后。

“娘,我们再也不用怕了……”小郑王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态,“那些害我们的人,我终于要亲眼看到他们的下场了!!”

郑国太后年不过五十,却如七旬妇人,她满头华发,遍体是伤。当年郑国宫中突发大火,正是为了取她的性命好除掉她利用小郑王。万幸鲁人丁大夫早派人潜伏宫中,意图营救小郑王,见此索性在小郑王的宫室内也放了一把火,将他们母子二人一起救了出去。

又因小郑王的王后对小郑王情深意重,方将此女一并带出。

哪怕现在已经远离郑国,小郑王也时常会想起那段恶梦一般的日子。

他与母亲分别被囚禁在深宫中,呼天不应,唤地不灵。

那些“忠臣”全是披着人皮的恶狼!

若非鲁人相救,只怕他这个郑王就会死在郑臣的手中了。

小郑王离开郑国后就记恨郑人,仇视郑国。

他抱着郑国太后哭道:“娘!我们可以报仇了!他们想除了我们,我就把郑国送给别人!!我看没有了郑国,他们会是什么下场!!”

郑国太后却仍盼着小郑王能回国为王,只是眼下情势如此,由不得他们。

她悲伤的难以自抑,又痛苦的无处可述。

只能捂住自己的嘴,将哭声都咽下去。

夏末,九月。

艳阳高照。

街边随处可见小贩推着瓜车,售卖着解暑、解渴的佳品——西瓜。

据传此瓜得名还是因为陛下心仪某人,以名传情呢……

有此香艳的传说,在野外平平无奇的马瓜就此登堂入室。

再说现在西瓜确实比井水要便宜。城中虽然每一条街都有两个井源,但因为不许外人在此汲水,所以外地人来到凤凰台,与其买水,不如买个西瓜,既解渴又解饥,还美味可口。

姜武将大军留在十里营,命其自行回营后,他带着江南江北的义士径直前往凤凰台,求见陛下。

宫墙之上鸣起了钟,大街小巷的人纷纷扬头,望向宫门。

“又是何人前来朝见?”

“刚才听说有人在街上见到了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