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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1128)

她屈指算了算:“再过两年吧,大概就可以自给自足了。”她写给商人的欠条已经算不清了,大概够她封两个候了。

封了也不怕。反正该杀的时候,不会看在商人头上有个候爵的宝冠就不砍头了。

她听说的,商人们为了弄到送给她的粮草,几乎快把各世家的仓库给搬空了。他们用尽各种手段,腐蚀了世家的仆人、他们的妻室、儿女、亲信……

贿赂、暗杀、离间、污蔑,等等。世间一切手段,没有他们不敢做的。

她甚至听说霍九弈与商人们里应外合,劫了三十几回粮草。硬是把一支跟霍九弈对战的强军生生饿死在山谷里。

江南各城最后龟缩不出,其中有霍九弈的功劳,也有商人们的功劳。

商人们鼓动所有能鼓动的人,劝他们与其打,不如和;与其贡献这么多钱,不如把钱装进自己的口袋……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她甚至觉得她只是外因,真正让世家倒下的,是他们已经被蚀空的内里。

该管一管了。

姜姬把给商人封爵的事放在心上,只等大事既定,就召商人把家业移到凤凰台来。这样更方便些。

当然不会只封一个,封上三个,叫他们自己斗……

她心里转着七八条计,转头对白哥说:“复耕的百姓要好好安顿。他们过得越好,就会有更多的百姓愿意到我们这里来。”

大梁已经乱了将近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整个大梁的人口减少了一半还多,世家凋零。

她需要更多的人口,才能让以凤凰台为中心的她的地盘发展得更好。

白哥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点头称是。

他本来想告诉公主,江北与江南的人口减少太多了,战乱过后,江北发生战争的城市继续崩溃,别说像河谷这样复耕了,他们那里所有的人,从上到下,从世家到普通百姓,都是惶惶不如终日,每天不是从这个城逃到那个城,就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只好困在一地乱斗。

但看起来公主并不关心,至少不是放在她心上最重要的一件事。

天气渐渐暖和之后,更多的流民从江北逃到江南。

有的人是渡河而来,有的则是绕了个远路,从固卫而来。其中还有许多人迷失了方向,逃到了鲁国、郑国等地。

诸侯国中已经得知大梁发生大战,鲁国姜将军挥军而上,纵横江北与江南。

赵王、魏王、晋王等皆不安,纷纷派使者前往鲁国,询问鲁王前因后果。

鲁王姜扬却无法回答。

国中早被权臣把持。

莲花台。

姜扬沙哑的对姜礼说:“叔叔,你去见芳菲子时,一定要问他,此时孤到底该如何回答诸国的问题!”

姜礼坐在他下首,不动。

姜扬哀伤道:“现在连叔叔也不向着我了……”

姜礼:“你做错了。这个问题,你不要问。诸国来使自有丞相去操心,你不该管。”

姜扬愤怒道:“我是大王!”

姜礼沉默的看着他,看着这个他亲心养大的孩子。

他能明白他为什么变成这样。但他不能让他继续走下去,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过了很久,姜礼才从殿内退出来。

他刚出来就看到姜良站在殿外,满面愁苦之色。

姜礼摇摇头,“别放在心上。”

姜良落了泪,“我们该怎么办?”姜礼平静地说:“就把他关在这里吧。我们已经劝不动他了,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保住他的性命。这样,也不枉废我们养他一场。”

姜礼与姜良商量过后,就命侍人关闭宫门。不再让姜扬见外面的士子,对外宣称姜扬重病。

姜扬已迎娶国中淑女为王后,龚王后也已经生下太子。

王后听说之后,只是让人把宫门关起来,自己只顾照料小太子。

她是合陵龚氏之女,早在入宫为王后前就知道,她应该听谁的。

河谷。

姜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激动的问徐公:“姐姐真的愿意让我去见她了吗?”

徐公笑道:“自然是这样,公子随我一同走吧。”

蟠儿坐在一旁,微笑道:“这河谷上下,都交给我了,公请放心。”徐公大笑道:“有蟠郎在,还有何不放心的呢?”

他终于能回凤凰台了!

第773章 诸侯王至

姜姬难得的做了一个关于过去的梦。

她在梦里也非常清醒的知道这是做梦, 因为这窄小的屋子,坐在旧沙发上的父母和弟弟都已经离开她的人生很远了。

其实从小时候起,她的父母就不太喜欢她。长辈们都不太喜欢她。

她想, 可能是因为她外露的精明吧?

小孩子毕竟还不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她的“精明”劲很不招大人喜欢。

精明和聪明还不一样。前者会让大人不喜欢小孩子, 后者会让大人喜欢。

她也不太喜欢父母和亲戚。她觉得他们和弟弟一样, 从头到脚都带着一股又蠢又笨的精明。他们的算计直白到能被人看出来, 他们也并不在意,如果他们盘算的事没成功, 也并不会感到羞耻。

他们盘算的东西也很普通,对老人, 他们既想要老人的钱, 又不想照顾老人;对亲戚, 他们既想要亲戚帮忙,又不想帮亲戚的忙;对邻居,他们希望邻居事少钱多大方。

就连对孩子,他们也希望孩子不要花太多钱, 不需要上什么补习班——每次弟弟吵着要跟朋友一样去学足球或跆拳道时,父母都会抱怨, 如果是学校老师暗示的, 他们更会在家里不停的嘀咕。

不会提要求要自行车新电脑平板手机游戏机, 但要学习好、长得好、脾气好、性格好, 能让他们骄傲。

她从很小就知道怎么对待父母了, 说让他们高兴的话, 很少找他们要东西或帮忙。

弟弟在她的记忆中则是一个从小就会逃学, 捧着手机不停玩游戏的顽皮孩子。

父母却连管教管教他都懒得去做。

然后弟弟就长成了一个懒散的人,生活一塌糊涂。

所以,她很清楚,哪怕在父母心目中,她和弟弟能分出个等级来,但其实这两个孩子,他们哪一个都不是特别爱。

就像人需要结婚,结婚后就需要孩子一样。她和弟弟都是顺应潮流的产物。

所以,后来父母指责她怨恨他们“重男轻女”时,她再三解释都没用。他们认定她的“怨恨”是源自于此,认定她的冷血也是源自于此。

她冷血吗?

她知道自己跟普通人相比是不太一样的。她找过心理医生,自己自学,做过许多套心理题……但并没有一个确定的结论可以给她自己一个解释。

某一个心理医生——他是一个英俊的奥地利帅哥,二十几岁就秃了头。

他说:“丽莎,你没有不正常。我是说,你确实跟普通人不一样,但你并没有犯罪。”

这个评判标准让她记住了这个医生。

她问:“没有犯罪就可以了吗?”

医生耸耸肩,带着一种大型犬式的轻松和幽默,“这就足够了。没有法律能够裁判你,我想这就意味着你是有底限的。你也没有在我面前大谈要把妻子切成二十几块或带着□□去公司,我觉得你比大多数到我这里来的人都好得多。”

“诚然,你确实造成了许多痛苦。你是一个破坏者,一个暴君,一个带着千万铁骑征战四方的不知疲倦的将军。”他真诚的看着她,“但人间的法律无法审判你,让我们把这一切交给上帝去做决定吧。你可以先放过自己,不要再批判可怜的丽莎了。”

她笑了一下。

他往前探了下身,温柔地说:“我觉得,你对自己的批判源自于你的家庭。你在父母身边受到的伤害比你愿意去记忆的更多。既然你的父母指责你没有亲情——我可以说那是一个失败的家庭吗?”她点点头。

他漂亮的棕色眼睛温柔地望着她:“那就去创造你自己的家庭吧。让他们来告诉你,你是不是一个没有亲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