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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1103)

果然如父亲所说,在平洲不止一家想要巴家的性命。

他不敢再拖延时间,马不停蹄赶到了河谷,求见鲁人旦。

鲁人旦暂时住在河谷王家旧宅,也就是云贼当日的行宫。

此处虽然破败了些,已经是河谷保存最完整的房子了。

他递上名帖求见,鲁国侍人却总是说鲁人旦旅途劳顿,无心见客,请他见谅。

他送上重礼也没有用。

巴适等了三个月,仍然见不到鲁人旦,眼见春去夏来,他离开平洲已经有半年了,每一日都心焦似焚。他思念父亲,思念家乡,害怕他会来不及救父亲与家人。

终于,鲁相听说了他的苦苦求见,特意把他请到了家里。

巴适一见到鲁相就跪地相求:“还望蟠公救命!救我全家性命!”

蟠相亲自扶他起来,给他解释说不是鲁人旦怠慢他,实在是河谷百业待业,鲁人旦每日都要忙碌至深夜方能休息。

“你若有什么事,不妨与我说一说。”蟠相道。

巴适也顾不上什么了,他本来觉得鲁人旦没有鲁相精明,所以才想先说通鲁人旦。现在只好全都告诉了蟠相。

他也不敢再作辞狡辩,巴氏的人与鲁人发生冲突是事实,而且是巴家的城军先动的手。两边互有死伤。这是巴家不对,他情愿替巴家向鲁人赔罪,还望鲁人旦能宽恕巴氏。

蟠相听他说完,温和道:“既然公子诚心认错,吾当为吾王恕尔之过。”然后亲自把巴适扶起来,安慰他一切都不要紧,他明日就带他去见鲁人旦。

“我王心软仁善,公子放心就是。”

果然一切都像蟠相说的那么顺利。巴适见到鲁人旦后,鲁人旦听说巴家伤害鲁人,自然惊怒,他再三致歉,蟠相也从旁说和,才令鲁人旦息怒,两边握手言和。

巴适还陪鲁人旦用了一次饭后才离开,心里还惶惶然,仿佛在梦中一样。

真的没事了?

他担心夜长梦多,赶不及回平洲,就在河谷出钱召开文会,请各方士子前来,他在文会上将鲁人旦不怪罪平洲巴氏的前因后果一一道出。

如此几番后,追着鲁人旦来到河谷的各世家都得知了平洲的消息,以及巴适千里赔罪的勇壮之举,对他颇多赞誉。

春过夏走,秋来冬藏。

他想赶回家过年,又开了几场文会后,准备告辞回家。

他在河谷也通过文会结识了许多朋友,一一周知众人后,再与鲁人旦和蟠相辞行,与众人厮别。

他踏上归途,让随从先走一步回去报信,道家中危难已解,他晚一步就到家了。

随从领命而去,等他行路过半,随从却带着一行狼狈的家人重又出现,在路上拦住他。

随从满身伤痕,怀中还抱着他的幼弟,他的妻子带着他的孩子。另有两个堂兄带着家眷跟随,一行人全都惊魂未定。

“这是怎么回事?”巴适奔下车,抱住幼弟,前后四下看,却没有看到父母长辈的身影,

随从跪下哭诉,幼弟结结巴巴地抱住他说:“他们……他们都是坏人!!”

原来在巴适离家后不久,罗氏等平洲其他家族就上门相逼,要巴家认下这不义之名。

巴家自然不肯认。巴适之父无奈自尽。

但罗氏等并不满足,继续威逼巴家。

巴家无奈之下,为求自保,与罗氏等开战。

但平洲其他几家联合到了一起,巴家被围了城,困守七个月后,巴家出城投降。全家自裁,男女无一存身。

眼前这些人都是巴家看事情不好,在围城前把人给偷偷送出来的。他们一直躲藏着,直到随从找过去,他们才向着巴适而来。

巴适痛哭流涕,带着兄弟妻儿随从转身回了河谷。

平洲巴家的惨事顿时震惊了整个河谷。

稍后便有义士往平洲一探究竟,回来道正如巴适所言,平洲巴氏已毁于一旦。

巴适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若有义士能为巴家报仇,他愿全家为奴,以义士为主,听凭生死,绝不更改。

第755章 江南与江北

平洲之事已经引起了议论。

巴适以自身为质, 四处求告,只求有人能替巴家报仇!

但没有人应承, 哪怕是徐公都不能替他报仇。

有人给巴适出主意, 让他去求霍九,道此人侠义心肠,不求钱财,不慕权势, 不畏强权, 只要能找到他, 说不定巴家的仇就能报了。

巴适连忙四处托人, 辗转多方才见到了霍九。一见到英雄, 巴适立刻跪下哭求,求霍九助他报家仇!

霍九义不容辞, 当即答应了。还拒绝了巴适带全家为奴的条件, 道人间自有正义,他不图这个。

只要巴适把平洲的事一一交待清楚, 他就去。

巴适就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他了, 连城库在何处, 哪里藏有火油等机密都合盘托出。他还默出了平洲各城的要害地图。

霍九便去了平洲,稍后就一直没回来, 只零星有消息从商人那里传来,先是逼迫巴氏的那几家都被人连夜放火;然后平洲几座城都被人夜袭, 烧了城库, 兵库与银库都被盗, 粮仓被盗卖。等等。

后来乱相越来越多,倒像是失了巴家后,平洲各家谁也不服谁,乱成了一锅粥。

连凤凰台都听说了,召开了许多文会,参会的士子们谈兴颇盛,往来频繁,倒像是又回到了旧日时光。

黄松年感叹:“世态和平,人风兴盛。”

都是因为从河谷到凤凰台都非常和平,外界的风雨刮不到这里来,所以这里的人才有闲心议论这些。

毛昭听到也陷入沉思。固然,他和黄松年到现在都不赞成公主的一些举动,但无法回避的是,公主确实对治下之民有好处。

黄松年的感触更深一点。他以前很不理解公主为什么对百姓好,对世家不好,明明治国能帮得上忙的是世家,不管公主如何英明精干,她一个人也不能把全天下的事都做了,她需要的帮手只有世家有。她除掉现在的世家,她身边的人会变成新的世家,她今时今日对付世家的手段,异日肯定会被新世家忌惮,这对她未来的统治是不利的。

公主在此事上是过于自大了。

而百姓是盲从的。没有比治民更简单的事了,以德教化,以刑约束,百姓就会安居乐业了。

可公主却一直在想方设法的给百姓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那些鲁律不止是替百姓划下了一条条规则,它还打造了坚实的墙壁,让百姓能在它的保护下不受侵犯。

在鲁律以前的法典中只有君王与治下之民。这个民,指的是世家。百姓与奴隶不在其中。

现在公主用鲁律把百姓也囊括进来了。

黄松年在读过鲁律后就确定了。

公主的鲁律其目的是限制世家与治民之官!

以前治民全凭官员一心。现在却不行了,官员也必须依律治民。

无律不可行。

如果官员不按律治民,公主就拿“疏忽王职”、“怠慢王令”为由杀官。

这哪里是治民?

分明是治官。

法外之律,无条规行。

公主用鲁律保护百姓,限制官员的权力。对百姓来说,违反律令只需要负担鲁律内的刑法,还有不杀民的仁政。

但对官员来说,违律而行只有一个下场:死。

所以,黄松年和毛昭读懂鲁律后才担忧不已。

在公主眼中,不止眼前的世家是她屠刀下的猪狗,连那些读着鲁律,遵照她的法令,当她的官员的士子也在屠刀之下。

以百姓为子女,以世、官为仇寇。

公主是雄主,也是暴君。

她的獠牙时刻对着分享她的权力的人。

黄松年甚至能断言,公主之治下的国家不会太平。

但事情没有照他所预料的那样去发展。

凤凰台到河谷,江南大半的土地都落到公主手中之后,和平到来了。

百姓努力耕种以填饱肚腹,商路通达,资源丰富之下,世家子弟在这样的祥和中很快忘记了离开的人,他们还有闲心去议论平洲事故。浑然忘了六年前,凤凰台人人自危,三年前,河谷就如平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