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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1066)

李芯走到这里总忍不住推开车窗看过去,心里想像着安乐公主的模样。

他在来之前从来没听过这个公主的名字,来了以后发现这里人人都在说她。

公主到底长什么样呢?

学府其实是一个非常大而空旷的院子,四周只有几个号房用来让大家方便歇脚,平时大家读书、写字就是在庭院里,像乡野之人一样,露天席地而坐,膝上放着书,连书案都不是每一个人都有。

李芯从没想过学府里竟然连屋子都没有。大家哪怕是寒冬腊月都是在外面读书,冻得手都僵了也只能放在怀里暖暖。

可他却不敢挑剔,也不敢抱怨,因为早就有文会论证过此事,都道学府这样的作派才是真正的读书人呢!这才叫不为外物所动呢。

难道只能在屋子里,冬暖夏凉,有案有席才能读书吗?

当然不是!

谁敢这么说谁就不配读书!

李芯当然就不敢说从家里带副案过来了。

他在学府门前下了马车,跟着就听着里面吵吵闹闹的人声。平时这里是不会有人故意吵闹的。

——除非在开文会!

李芯立刻就进去了,远远的就看到大家围在一起,有人在人群中说话,底下的人有的在听,有的却像是在作题。

他挤进去听就那个站着的人说:“……这个题是这样的……”

他听了题就知道自己还不会做这种题,只好先把题目记下来,寻旁边的人问这题是从哪里来的。

那人激动的说:“你不知道!王兴他们昨天被龚相带进去见公主了!结果碰巧遇上了黄公和毛公也带了人进去,结果他们就比试了一番!”他咽了口水,羡慕极了:“当着公主的面呢!”

殿试的题当天就流传出去了。正如姜姬所预料的,殿试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所有的世家都自认为“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就是一个大家商量好的举荐人的大会。

所以每人都把自己看好的人带进去,当着皇帝——公主——的面,装模作样的比试一番,最后好把官职给分发下去。

没人认为这是她的主意。

都把目标对准了黄松年和毛昭。他们都认为这是大臣们的计划,“安乐公主”在这场计划里属于被蒙骗的那个。

这种事他们熟啊!他们自己家的弟子都是用这种“公正”的方式举荐给皇帝的嘛。

安乐公主肯定比皇帝更好蒙一点。

倒没哪个世家现在冒出不食鲁粟的决心。

没人以“上面是安乐公主,我不要在她座下当官”的意气跑出来斥责黄松年等人。

他们全都跑去黄家、毛家自荐了。

以前黄松年和毛昭是不肯荐人的!现在他们肯开这个口了!

那大梁那些人还需要王姻这个鲁人吗?

王姻自己都自嘲道:“从此门前冷落矣。”

他还不是吹牛,确实门前每天等着求见的人少了。他扩建了两个巨大的客院,看起来不用再盖第三个了。

黄松年和毛昭也没像以前那样闭门不纳,反而恢复了“社交”活动。开始打开家里的大门,不但不再回避求见的客人,自家的人也可以出门了。

倒是白哥还赖在凤凰台不肯回徐家。

不过,就算没有他加入进去,本地一系和鲁人一系的“争斗”已经越来越分明了。

不到真刀真枪的地步,但确实两边壁垒分明。

鲁人一系除了真的从鲁国赶来的士子之外,还有很多也是大梁人。只不过都是普通的富户,称不上世家,也不怎么有名气,属于出了家乡就没人认识的人。

他们走不进黄松年和毛昭这种世家的大门,只能去没有门户之见的王家。

久而久之,鲁人一系又有了“庶门”这样的蔑称。

王姻的脸皮已经相当厚了,根本不在乎。

凤凰台上,姜姬与龚香对坐,她说:“殿试的事已经引起黄公他们的警觉了。”

龚香笑着说:“都是聪明人,应该的。”

姜姬皱眉,微微叹了口气。她现在既然已经看到了分歧的苗头,本来应该尽快的解决,可她的解决手段就相当粗暴了。

只是她本来刚打算要温柔、和缓些的……

所以她就找龚香来问计。

“叔叔可有良策教我?”她问。

龚香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公主这是又心急了。她一心急,就容易下重手。

可公主已经不是以前幼稚的时候了,她开始学着寻找其他的办法,她不再认为事情只有一条路可走。雷霆手段好用,却也不能常用。

不然那就成暴君了。

龚香想起以前,不由得叹气:“他们也只是为了寻一条活路而已。”

姜姬皱眉:“……他们是为了限制我。”

限制她的势力,避免她极速扩张。

龚香劝道:“公主又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跟您唱反调?世间不止一个人,君王的耳边,也不该只有一个声音。公主当宽宏,容得下他们这点小心思才对。”

姜姬思考了两天,决定对黄松年等人的举动视而不见。

她不能保证自己永远是对的。那替自己准备一个“反对者”未必不好。

但目前她要做的事,不许任何人阻止。

她开了一个小宴,请了黄松年和毛昭前来。

两人如约入席后,发现竟然没有其他人。只有公主与他二人。

黄松年和毛昭对视一眼,心中忐忑不安。

姜姬却是做足了礼数。

席开,先奏乐。

她特别客气的问两人这奏的乐好不好听啊?

黄松年和毛昭立刻说好听,好听,非常好听。还即兴赋诗。

听完音乐,上酒菜。她又先祝酒,请两位同饮。

——然后看到黄松年是手抖,毛昭是嘴唇发颤。两人以毅然决然的气势把酒喝了以后,全是一脸坦然。

估计以为她在酒中下毒了。

姜姬:“……”

接下来是上菜。

上完菜后还没吃,她先说:“我欲成天下未成之事,行天下未有之局。还请二位助我一臂之力。”

两人都饮了“毒酒”了,自然也不怕说实话了。

黄松年捻须半天,叹道:“公主,我虚长九十七岁,不曾见过女主天下……”

不看好的意思是很明显的。

不过黄松年也没说死了姜姬办不到,他道:“公主之才,世所罕有。若公主能成事,天下必然为之震动。”他的眉毛紧紧皱成一团,“我只担心这天下……能不能容得下公主。”

哪怕是能登基,但真的能坐稳这天下吗?

黄松年不怀疑姜姬能登基,但他担心她坐不稳。

毛昭也喝了“毒酒”。

他也不太客气了,直接对黄松年说:“公主现在所做的,就是在除掉她的敌人。”他看向姜姬,“等公主所需之势形成,这天下只怕没有人再能是公主的敌手了。”

等能打的全都打残了,公主再站出来,谁还能打得过她?

黄松年对姜姬说:“公主对天下万民当温柔以待,如母如父。”

姜姬开始觉得“毒酒”很有趣了,不知这两人发现没喝毒酒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她正色道:“我必遵黄公之言行事!”

毛昭更厉害一点,冷面道:“我只愿公主早日结束乱世,好容如我这般的人一个活路!”

姜姬温柔微笑:“只要二位愿助我,自然一切好说。”

话说完了,该吃饭了。

但两个喝了“毒酒”的人吃不下,又痛饮几杯“毒酒”,全都勇敢的回家去了。估计是不想把凄惨的死状露在外面。

姜姬真是十分的好奇!

可惜不能钻到两家去看。

——只好让白哥和风迎燕走一趟。

她特意提醒他们,黄松年和毛昭都以为喝了“毒酒”,她当然并无此意啦,不过幸好因为这样,他们三人坦诚相待。

现在她担心二人出事,命他二人前去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