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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恃无恐(39)

作者: 七里马 阅读记录

中午的时候她们才回来。

华城的冬天总是很冷,阴湿湿的一片,太阳像个缩头老公公,偶尔一两次才肯露出头。

但是今天,天空居然久违的放晴了。

也许是给这个辛苦了大半辈子却被一双儿女害死的老爷子最后一丝温情吧——周生生想。

旁边的人都在喊累,说要准备午饭,周生生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她一点胃口也没有。

周妈妈把她叫起来,“你跟我来。”

周生生跟着母亲越过堂前,进入了周家内院,母亲的住所里。

“出什么事了?你脸色这么不好?”

周生生摇摇头:“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多出去走走,也别老回家里来了。人死不能复生,你看开点。”

“妈……”

“什么?”

周生生又摇了摇头,她本来是想问大哥的时候,却又不想让母亲也难过。

“跟你三哥聊过了吗?”

“没有。”

“跟你三哥多聊点吧。小时候,你跟他关系最好。相信以后,他也会是你在周家最好的靠山。”

周生生抬起头,周妈妈扬了扬下巴:“你看出来了么?你大哥虽有野心却心思简单,你二哥烂泥扶不上墙,能撑住周家的只有你三哥。而且他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看来这几年留学的经历让他大有成长。”

“三哥不是飞机出事,眼睛看不清么?”

“没眼睛也比那两个强多了。”

周生生沉默了会儿,终于还是想问:“妈,关于大哥……”鼓起勇气接着说:“……大哥是不是最近急需用钱?”

“噢,你看出来了?”

“我看他一直在说管商铺,而且很急,是不是着急什么事?”

周妈妈微微笑了笑坐下:“你大哥在外面赌,欠了人家二十多万,这次绑架你爹的事他竹篮打水一场空,可不得着急嘛?”

周生生瞪大眼睛:“你知道?”

“生生,你不笨啊。你大哥说的话你真信?他一个人单枪匹马从绑匪窝里逃出来,还只受了手上一点枪伤,你觉得可能么?他常年可都是在妓院那张床上度过的,能跑过三分钟就要谢天谢地了。”

“你知道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要说?这种事情传出去丢的可是咱周家的脸。况且有些事情并不需要现在就说。”顿了顿,“放心,有些事情你以后会知道的。”

周生生自嘲的笑了笑:永远都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妈,如果大哥二哥三哥分家,大哥二哥跟二妈住,三哥跟三妈住,那你呢?”周妈妈可是只有她一个女儿。

“傻孩子,你到现在用亲情来划分人。我身上有老爷银行密码,商铺手印,你几个哥哥求着跟我住还来不及,还用你担心我。”

周生生笑了笑:“那就好。”

心里却还是有些难过,身为女儿,她好像一点事都做不到。

周妈妈突然梳妆台前取了一张纸给她:“拿着。”

“什么?”

周生生接过一看,五万银元。

又抬起眼看自己的亲生母亲,她正把梳妆盒缓缓盖上,放回妆案上。

“干嘛突然给我这么多钱?”

“你还不懂,有钱傍身才是最好的傍身,比什么都可靠。咱家这次受了重创,你三哥虽看起来不差,却也不知道能不能克住你大哥二哥这种豺狼虎豹。周家是要先落一阵子的,我们在家且扛得住,你一个人在外面就不知道怎么样了。从今以后学会做人家姨太吧,偶尔给下人点好处,偶尔给点惩罚,恩威并施,他们才能听你的话。”

周生生低头看着银票,紧紧抿住唇。

“别这样了,事情总会过去的。我现在后悔的是我和你爹太宠你,导致你什么都不会。他总以为咱周家一辈子都不会败,他总以为他能护得了你一辈子呢。”

周生生眼眶迅速红了。

“生生,现在起你不再是周家大小姐了,你是人家的人了。我本该是我在你出嫁的时候该好好教导你的,可惜晚了。你记住了,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只有无缘无故的坏。”周妈妈摸她的头:“生生你该长大了,该明白事理了,该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了。”

“嗯。”

周妈妈瞧见了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头互相用力地抠着。每次她难过了就总这样,小孩子的性格还是没变,叹息了一口气坐下。

“好了,回去吧,太晚了不安全,华城就快打仗了,到处都是人。”

周生生用了一个更严重鼻音的嗯字回答。

刚跨出周家,张安的车就过来了。

其实,从她出来起,他就一直开车跟在她后面,她知道。

此刻,也不抗拒,开了车门,坐上去。

“去海边。”

张安虽然愣了愣,仍旧听从命令地发动汽车。

周生生坐在后座上,看着手中的那张银票,风从窗口微微吹进来,把她的一缕发丝吹乱,她一直盯着它勾起唇角又慢慢一滴一滴眼泪掉下来。

张安把车停在海边。

周生生没有下车,只摇开了车窗,让腥咸的海风凉凉的吹进来。

她并没有打算去哪,其实她只是不知道去哪个地方,所以想找个最安静最安静的地方独处。冬天的海边因为过分阴冷,暮色/降临快,白色的海浪也仿佛卷着阴云。

沙滩上没有半个人影。

海风就那样一直吹,一直吹。

她始终看着窗外,也不伸手关窗,眼神都是空的,直到吹得有些冷了,才慢慢蜷紧身体,侧卧在后座上。

即便是这样,他提出关窗,她也仍不允许。

许久许久。

当张安看向后视镜里的她,她已经睡着了。

“四太太?”

“嗯?”她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

“咱们该回去了,已经晚上八点了。”

“嗯。”

她好像有点语音不清,像是从鼻端发出来的。

后视镜里的她整个人缩在后座上,仍没有张开眼睛,身上的披肩完全盖不够,被裹得很紧,小腿肚和细高跟鞋也隐隐从旗袍的开叉口处露出来。

张安掉头,后视镜画面滑动,她的身影在暮色中渐渐消失不见。

“生生,生生,下来吃饭吧。”大太太敲着门。

自从周生生那天晚上九点多回来后,她就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出来。

已经连续两天。

大太太有些担心,不得不亲自上楼,“生生,生生?”转了转门把,毫无动静,再敲门还是如此。

“不会出什么事吧?四姨太连续两天不吃不喝的,会不会已经……”丫鬟阿萍的声音越来越低,生怕证实自己的某种猜测。

大太太当机立断,“撞门。”

“啊?哦。”阿萍蹬蹬蹬跑下去,叫来守门的田金。

“哎哟,哎哟,哎哟。”三声,房门被撞开,黑暗迎面扑来,阿萍眼疾手快,率先开了灯,她对这房里最熟,她是专门服侍周生生的,哪里哪块都清楚。

这时,大太太走到床前,周生生还睡在被窝里,但面容奇异的红润,大太太伸手一探,“哎呀,不好,她发烧了。”反掌覆着,脑袋跟火炉一样,“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被周生生领来的小姑娘来金也来了,站在身后,担心地伸长脑袋。

“快去叫医生!”

“哎!”阿萍赶忙往下跑。

大太太坐下来,反复试她额间的温度,真高啊,整个脸都通红的,想必病的不轻。

“生生?生生?”

没反应了都,其实她根本很早就已经感受不到外界的动静了吧。

不由得怨责起自己来,怎么到现在才发现?!

医生很快就来了,一量温度,足足有三十九摄氏度,也不知道烧了多久,整个脑袋都快烧糊涂了,人怎么被推着喊着都没意识。医生当机立断给她打了一剂退烧针,然后朝她们严厉叮嘱:“病人的情况需要多注意点,怀了孩子更不能生病,否则孩子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