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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年(80)

姜锦年起先没听懂。

直到傅承林从装水果的塑料袋里摸出一个盒子,揣进衣兜,横抱着姜锦年走向她的卧室,姜锦年才说:“不要嘛。”她侧躺在单人床上,仰视着他,见他反锁房门,身量笔直如寒山松柏——但她很快就看不清了,视野被黑暗侵吞,傅承林关了灯,坐在床头。

姜锦年暗忖:他一定是要做坏事了。

她滚向墙角,裹住被子,不让他抓到。

傅承林安分地坐着,说:“我想了你一晚上。”

姜锦年疑惑:“真的吗?”

傅承林随意懒散道:“假的,我在开玩笑。”

姜锦年生起闷气,凶巴巴拽上他的袖口。腕骨被他握住,往他那里一拖,她整个人就被活捉。

她一瞬间顿悟:“你又耍我。”

傅承林温和地纠正她:“怎么能是耍你?我不把你弄过来,你还要藏在被子里。”他捏着她的指根,翻过她的手心,覆在自己腿间:“你看看,你造的孽。”

姜锦年不再吭声。

她羞红了脸。

好半晌,她仍是执迷不悟,问道:“那你今晚究竟有没有想我?”

他说:“有。”

姜锦年托腮:“你从哪里赶过来的?办公室吗?”

“从……我爸家里。”

“你回家看望爸爸了?”

“算是吧。”

“父子二人相处愉快吗?”

“吃了一顿饭,没喝酒。我晚上要开车。”

姜锦年略一思索,探出端倪:“你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傅承林简略地概括了家庭成分。他提到父亲再婚,继母和继妹,不过没说清她们的名字。他的家族成员并不多,所有人一贯和平共处,至少他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都很无忧无虑。

姜锦年坐起来,紧挨着他。斟酌一秒、两秒……三秒,终于,她忍不住说:“原来是这样。你一进门,我觉得你有点儿不高兴,就想哄你开心。”

傅承林道:“我那会儿不是在笑?”

姜锦年仰躺:“你笑,不代表快乐。”

她双手叠放于胸前:“奇怪,我以前还当你是乐观积极的人。事实证明,你诡计多,城府深,疑心重,撒谎面不改色……”

傅承林倾身靠近她:“还有呢?”

姜锦年改口:“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迷倒万千少女。睿智英明富有远见,横扫交易市场。”为表诚意,她还轻念一声:“老公老公。”

傅承林摩挲她的唇瓣:“花茶喝多了?嘴真甜。”

姜锦年坚持认定:“我本来就甜。”

傅承林道:“我刚跟你重逢那几天,不该叫你姜小姐。我应该叫你……姜小甜。”

这句话清晰无比,传至耳畔,撩起一阵心荡神迷。姜锦年左手探进枕头底下,无意中碰到了手机,打开一看,屏幕时间显示:晚上十点半。

房间里有了一丝微弱亮光。

单人床空间狭窄,傅承林斜倚着墙面,衣衫不整。姜锦年观赏他长达几分钟,沉迷于他表面斯文禁欲、骨子里放荡不羁的吸引力。她往旁边挪出几寸空位,命令道:“你躺下。”

傅承林非但没听从,还离开了床铺。

他来到姜锦年的书桌前。

打开台灯。

椅子被他拉近一尺距离。他落座,桌面铺开三本英文原著书,右手边堆聚了一排总结和笔记,翻查几页,均是姜锦年的秀丽工整字迹。

傅承林低声提醒她:“几排书本和笔记,你的桌子摆不开。”

姜锦年光着脚站在他身后:“我准备买新的……”

“我帮你搬家怎么样,”傅承林提供另一种思路,“二楼全部属于你,放什么都行。家里书房打通了墙壁,空余五排书柜,都送给你。”

啧,男人。姜锦年腹诽。

她双手一寸一寸从他的脖颈划向肩膀,像是柔然的玫瑰花藤正在野蛮生长。她直言不讳,问他:“你就这么想跟我住在一起吗?”

他停顿片刻,说:“我得诚实。我确实挺想……”

她歪头,帮他补充:“每天都睡我?”

这个话题让傅承林避忌。他猜测女人不喜欢听实情,爱和欲念挂钩,会让她们觉得不纯良、不高雅、更不确切可靠。他换了种表述方法:“我经常出差。”

姜锦年沉思。

傅承林系上自己的衣扣:“答应了?”

姜锦年抚弄他的锁骨,笑意轻佻:“你想得美。”她站在桌边,开始整理书本笔记。包括上一次出差去调研的文件综述,都被她哗啦啦一阵翻动完毕,塞进了透明的袋子里。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钥匙拧动声。

有人进屋。

正是许星辰。

许星辰醉得不轻,喊道:“姜锦年!”

姜锦年吓了一大跳。仿佛在家偷藏一个男人,马上就要被室友发现,她连忙对傅承林说:“许星辰回来了,你先走吧……”她自觉对不起他,退让道:“我明天坐车去你家找你。”

傅承林指节反扣一下桌面,道:“我家就是你家。”

他连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

姜锦年只好说:“明天,我坐车去我家……找你。”

傅承林道:“你这是答应了。”

强词夺理。

许星辰已经摸索到了姜锦年的门口。她往常每次聚会之后,都要和姜锦年聊天——这基本是她们的习惯和日常活动。许星辰内心积攒了许多素材,急着与姜锦年分享生活点滴,然而,然而,姜锦年竟然反锁了房门。

许星辰问道:“咦,你在干什么?”

姜锦年百口莫辩。

她此时开门,许星辰就会发现傅承林。虽说,她和傅承林之间十分清白,并没有在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但是,只要门一开,那就是瓜田李下,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姜锦年情急之下撒了谎:“我在写点评!今晚必须交,对不起,我太忙了。”

许星辰懵懂地答应道:“你加油哦,我先回房了。”

许星辰一边走路,一边嘟囔:“今、今天聚会上来了一个男人,超级讨厌的,说他认识我,但我不认识他啊……没心情了,我就先走了。”

她声音太小了。

姜锦年没听见。

姜锦年放松地扭过头,正准备和傅承林说话,傅承林还在收拾物件。他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个塑料袋,往里面装了一只玻璃球,捡到姜锦年的发卡,迟疑几秒,也扔进了袋子。他对她说:“你和我住,不会有任何不方便。”

她扑哧一乐:“你准备每天来一趟,然后一点一点……搬空我的东西吗?”

傅承林松开塑料袋。

几秒种后,他把玻璃球拿出来,放归原位。发卡也用衬衫衣角擦干净,重新摆到了姜锦年的床头。姜锦年见状又心软,叹道:“你别这么可怜。”

傅承林就将她按在床上,强吻作别。他悄无声息离开了她的家。他并不知道,姜锦年一直站在阳台窗边,远远望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浓重夜色里。

这一晚并不寻常。

当夜凌晨,“新跃芝”股份有限公司发布公告称:拟出售全部资产及负债,借由发行股份与资产置换等途径购买Grus科技股份100%股权。

换句话说,Grus公司成功借壳上市。

一时间,“新跃芝”股票价格疯涨,连续几日涨停板。

而傅承林早已做好预测。

报告递交给郑九钧之前,他就行动了。他也不是提防着郑九钧,只是内部量化投研的任务,从来都是由他统筹分配。

郑九钧毫无芥蒂。

他冲进傅承林的办公室,向他报喜:“不得了,还在涨。除了Grus公司,你还有其他几个借壳上市的方案,要不要施行?”

傅承林制止道:“再等等。”

他理由充分:“它们的回报率不会比Grus更高。”

郑九钧直觉他说得对。

办公室内一片宁静祥和,郑九钧气定神闲道:“照这个势头,明年我就能达到长辈设下的目标,用不着回去继承家业了。”他话中“继承家业”明显是个不讨喜的苦差事。